父亲的反应是李建军意料之中的,毕竟这个年代连“个体户”的概念都还没出现。不过办个收费的补习班应该还不属于投机倒把的范畴吧。
李舜承没有要和儿子商讨收费办补习班的意思,但对儿子的提议有些好奇,毕竟他见识过儿子非凡的预测能力。
李建军知道父亲不会这么顺利地接受自己的建议,正想给他做一些科普,让他相信这个时代已经开启了新的发展模式。突然门口停下了一辆自行车,是一辆重型永久老爷车。和车子一起出现的是两位年轻男子。
一位约二十七八的样子,一身蓝色中山装,寸头,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整个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他旁边紧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也是寸头,蓝色中山装,但衣服有些肥,明显不是自己的。个子倒不矮,和年长者差不多高。二人都干净清秀。
年长一些的看见李建军他们,笑着问:“这是李舜承老师的家吧?”
李舜承本能地回答“是”,屋子里灯光有点暗,但还是能看清来人的模样。不过,这两人他真的没见过,“我就是,你们是?”
年长者见自己找对了人和地方,没等主人请就进了屋子。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了。李老师名声很响亮呢,一问就问到了。”
李舜承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结识过这么两个人,有些茫然,站了起来,问:“找我有事吗?”
还是年长者答道:“我们是从清江来的。”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报纸,叠得方方正正的,在李舜承面前展开:“这上面说的李老师就是您吧。”
李舜承一听,已经猜到了。他们可能也是来求自己帮忙复习的。果然,年长者开口了:“我叫章青平,这是我弟弟,章海平。他想明年考大学,但没上过高中,想请您帮忙复习复习。”
章海平站在哥哥身边一个劲地点头,“请老师帮帮我,帮帮我。”
李舜承苦笑着扫了他们兄弟俩一眼,“这记者就是会吹牛,我哪里是什么功臣啊,他们三兄弟都是自己复习的。”
心想,高考考的是高中内容,这兄弟俩也是太有信心了。
林丽英听到楼下来了客人,也下来,手上还提了个红色印花的热水瓶。她让儿子去厨房拿了两个搪瓷茶缸,自己给客人端了两把椅子。
章青平兄弟俩端着茶缸,笔挺地坐着,等李舜承老师说完,章海平带着哭腔:“李老师,您一定要收下我这个学生,我太想上大学了。”
李舜承左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地拍着,笑道:“这位同学,大学可不是人想上就能上的哦。”
章海平一听急了:“李老师,我会努力的,请您帮帮我。”
李舜承嘴唇刚动了一下,还没出声,李建军笑嘻嘻地替父亲应承下来,“好啊,我喜欢努力的同学。”
章海平这才怯怯地看了看李老师身边这位稚气的小男生。白皙的脸上游弋着灵动的气息,衬得两颊的奶瞟似乎一掐就能滴水,深刻的双眼皮下泛着澄澈的清光,似乎从没沾染过尘世雾霾,裂开的嘴唇上还能见到清晰的轮廓,看着比自己还要小,虽然坐着,但这身量看起来却不矮。章海平愣了一下,竟呆呆地忘了答话。
李建军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推了父亲一下,以心照不宣的口气说:“爸,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办个补习班了?”
李舜承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只是他心里还没有认同。章海平和章青平一听,两双眼睛几乎是同时闪出了星光。章海平回过神来,捧着茶缸忽地站了起来,衣襟被开水洒了一片,“好!好!”
章青平把弟弟拉回到椅子上,大声说:“这样好,这样最好啦。这位就是军军吧,神童啊,久闻大名了。”
章青平一进来就注意到李老师身边的这位比较撩人眼目的男孩。
在来之前,他已经对李老师的家庭情况做过比较细的调查。知道以前传得神乎其神的李建军就是李老师的儿子,所以一进门,他就猜到了。
没想到这孩子的长相这么有辨识度,而且还是一眼永恒的感觉。
他和弟弟不一样,脸上装作不经意,心里却已经烙下了印。
李建军其实只有十岁,可能练了几年的基础功夫,加上遗传因素,个子已经和一般成人差不多高,坐着看就是一个大人的身量了,只是脸上还未脱稚气。
兄弟俩的反应让李舜承有些意外,办补习班?这在贵妃县都没听说过。他们怎么能肯定自己的补习班就可以帮他们圆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补习班是什么玩意儿。
李舜承正要拒绝,李建军摇着父亲的一只胳膊:“爸,你就答应了吧,你们学校还有那么多同事不是也想让你帮忙吗?刚好可以办个班啊。”
李舜承还在犹豫,章海平有些激动:“真的,太好了。李老师,您就办个补习班吧,我也可以推荐学生过来。”
他不知道若干年后,贵妃县的高考补习班得要有多少名师的加入才能办起来。
李舜承摇了摇头,白了儿子一眼,提高了音量:“别听小孩子瞎说,办什么班?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知道吗?”
李建军吐了吐舌头,看着对面的两兄弟尴笑着。
章海平耷拉着脑袋,眼神空洞地盯着茶缸。章海平站起来,把茶缸放椅子上,对着李舜承点了点头:“是有些为难,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到。”
说着就往门外走去,章海平跟着站了起来。刚一抬腿,章青平却已经回来了,手上多了一个纸包,是从自行车蓝里拿来的。
章海平马上原地停住,章青平把纸包递给李舜承,说:“这是一些虾干,乡下亲戚自己晒的,带给你们尝尝。”
这是贵妃县的特产,走亲访友时的伴手礼。一般价值不大,接受的人也不会觉得尴尬,所以也没人会拒绝。
李舜承站起来双手接了过来,说:“太客气了。”随手放到了茶几上。
李舜承知道他们要走了,过到章海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要参加高考一定要好好准备,不能只找一个老师。我是教物理的,如果物理方面有什么需要指导的可以来我这里看看,说不定帮可以给你指导一下。”
他的教师隐还是犯了,和那些虾干无关。
章海平巴不得这句话,眼睛里又升起了一簇光芒,使劲地点着头,眼眶竟然红了。章海青搂过弟弟的肩膀:“还不谢谢李老师。”
章海平急促地说:“谢谢李老师,谢谢李老师。”
李建军看到了,心想,这孩子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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