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到了石府大宅前,门前两只石狮子八面威风,目空一切直视着前方,赵仲轩扶石云岫下得马来,才去叩动门环,圆环撞击金柱朱门发出沉闷声响,石云岫本欲唤住赵仲轩,因为她和秋萍约定好以暗号为凭,从后门偷溜进去。但转念一想,有赵仲轩陪同岂不是更安全一些?
不多时门内就传来轻微的声响,有人询问:“外面是谁?”是女子的声音,似黄莺般动听。“在下赵仲轩。”女子轻轻咦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来张望,赵仲轩规矩的站在门边,露出和蔼的笑容,不远处立在朦胧灯影里的便是石云岫。
彩香赶忙敞开大门,提着灯笼疾步走到石云岫面前,“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和秋萍等得心焦死了。”“你们怎么在这儿等我?我不是嘱咐秋萍在后门口等的吗?”石云岫把缰绳递给彩香,又朝赵仲轩微施一礼,“多谢夤夜相送,回去路上小心。”未等赵仲轩答话,彩香已把石云岫拉过一旁,悄声道:“小姐,不能让赵公子走,老爷已经知道了,幸亏您没走后门,现在是丁毅在守着呢。”
石云岫慌张不已,看来石亨是真动怒了,今日凶多吉少,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了。丁毅身材魁梧,满身肌肉,是上阵杀过敌的武官,但因饮酒误事被革去了军职,在石府做了一名护院总长,很得石亨器重。他管教下人沿用军队那一套训练方法,不少人挨过他的鞭子,因而人人都怕他,从不敢在他面前玩笑耍闹。
“老爷现在何处?”石云岫焦急问道。“就在前厅万寿堂坐着呢。”赵仲轩见石云岫神色不安,旁边的小丫鬟也是一脸的惊慌,便关切的道:“出什么事了吗?”石云岫一把抓住赵仲轩的手腕,“江湖救急,帮帮忙。”
在去往前厅之前,石云岫略述了事态严重性,两人串通好了口供,方步向万卷堂。甫跨过万卷堂的门坎,逼仄的气氛已扑面而来,石亨与钱明秀正襟危坐在堂前,两下里各安排有四五名家院。
钱明秀双眉紧蹙,左顾右盼之际,见石云岫与赵仲轩一同进得屋来,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宽了些,欲起身迎上去,却被石亨呵斥住了,“坐下!”石亨用力一拍桌子,气急败坏的骂道:“小畜生,还不跪下!”此时石云岫只能顺从,好汉不吃眼前亏,扑通一声膝屈跪地,把头也埋得低低的。赵仲轩见机行事,上前一步,躬身一揖,说道:“石公消消气,小姐并未做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高抬贵手,若有罪责,也该由我一人承担。”
石亨摆了摆手,稍敛怒色,“此事与贤弟无关,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管教不严,还劳烦你亲自送她回来。天色甚晚,不如将就着在府上留宿一宵,意下如何?”赵仲轩从容应道:“那就多有搅扰了。”
“说哪里话,你我两家既结秦晋之好,何必客气呢。”石亨带着三分笑意对赵仲轩说道,转头又吩咐钱明秀,“夫人,你先带贤弟去厢房歇息。”钱明秀心知自己劝说无用,本指着赵仲轩能替石云岫说些好话,不想赵仲轩只说了几句,便打了退堂鼓,轻易的就被石亨打发了,对石云岫又是怜惜又是无可奈何,只得叹息一声。
“且慢,小姐还跪在这儿呢,她是在下带出去的,也理该回房休息去才是。”石亨疏眉一挑,追问道:“哦?小妹是同你一块儿出去的?”赵仲轩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柔情,“是,都怪我不好,原是想见佳人一面,反害得她要受家法。”
石亨提高了嗓门,语中带着威严:“抬起头来。”石云岫缓缓抬起头,石亨的眼中似一潭暗不见底的深渊,平静无波的水面下暗流汹涌,“果真是这样吗?不是你私自出去的?”
“是,是这样。”石云岫低低的说了句,“既是赵公子相邀见面,你何必打扮成这副样子,成什么体统?还偷偷摸摸溜出去,半夜三更才回来,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吗?”石亨仍是稳坐在太师椅上,板着面孔责问、训斥。
赵仲轩替石云岫接过话题,自称惭愧道:“这还是在下的不是,要不是在下与小姐商议婚期之事,也不会耽搁到半夜。”石云岫疑惑的瞄了赵仲轩一眼,赵仲轩所言与方才对好的口径不一样,他是有何打算?
赵仲轩却朝她别有深意的一笑。他是世代簪缨,又生得一表人才,朝中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明里暗里争着为他保媒,替自己择一乘龙快婿,攀一门皇亲贵胄做靠山。起初他也是认真挑选,真诚以待,期待爱情降临,可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对她们没有一丝心动,渐渐的他拒绝掉纷至沓来的女子画像,不再刻意要求自己,也放过她们。
偏偏在这酒阑人散、风去云收之际,石云岫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么不容忽视,夺人心魄,他并非是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之前画像中有几个女子的容貌也是美丽的很,但在他眼里她们就是及不上她,唯有她的一颦一笑能让他驻足,爱一个人本就如此简单,全凭心中感念,无需理性作祟。
如今她任性提出的要求,明知其中另有企图,他最终还是妥协答应了,一则是不想让她失落,婚礼本该是一个女子一生最珍贵的愿景之一,她的意见是最重要的,旁人应当尊重;此外他也可将计就计,顺藤摸瓜,牵出幕后多余的羁绊,来个斩草除根。
“婚期不是早就定下来了吗?”钱明秀不明所以的问道。“是,婚期虽已择定,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把日子改到后天,小姐也已同意了,现在就看石公和夫人的意思了。”石云岫料不到赵仲轩不但答应了她的“约法三章”,竟还主动帮她陈情,不由得心里充满了感动,可这次钱明秀首先提出了反对,“这……这怎么使得?宴请宾客的请帖都发出去了,仪仗队、司仪、锣鼓这些也都说妥了,临时改期的话,牵一发而动全身,肯定是来不及的呀。”
赵仲轩抢先说道:“夫人过虑了,所请之人都是城里城外常来往走动的,这京城四四方方、内九外七,说大也不算大,明日打发人骑快马再去通报一次,时间上是绰绰有余的。”钱明秀见他这般斩钉截铁,当下不再多发言,回头望向自己的丈夫,看他有何主张。
石亨并不言语,只是拈须沉吟,脸上丝毫声色全无,钱明秀却看出他心中早有打算,果然他对她挥了挥手,淡淡说道:“夫人,你先和岫儿下去吧,关于此事我要同贤弟仔细商量商量。”
“哥哥!”石云岫叫了石亨一声,她不愿错过这次机会,“我要留下来。”这时铜漏滴答一声脆响,巡夜更夫准时打起三更鼓,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上早朝了。石亨有点不耐烦的走到石云岫面前,把她从地上一把拉起,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教训,“一个姑娘家不要多事,今日是看在贤弟面上才对你格外开恩,不要不识抬举,老老实实回房去。”说着就把石云岫往钱明秀身边推去,石云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胸中攒下的一团火又燃烧起来,眼神中显出一丝狠戾,她暗暗捏紧了拳头,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
“岫儿,你哥哥也是为你好,不要胡闹,嫂嫂陪你回房去。”钱明秀从旁好言相劝道。赵仲轩故意咳嗽一声,石云岫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他正用手抵着鼻子,微微点头,似在暗示她安下心来,石云岫慢慢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听从石亨的安排,放弃了抵抗,老老实实跟着钱明秀走了。
待石云岫和钱明秀走后,那几个家院也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因为他们一夜都不曾合眼,而且再过一会儿就要干活了,只得就势在廊檐下躺着打个盹儿。
石亨有些不高兴的瞧着赵仲轩,“这是她的主意吧,你怎么由得她胡来?”赵仲轩不以为意,随口说道:“石公莫怪,两家的人手都是足够的,明日加紧些,是不成问题的。”
“胡涂,你难道瞧不出这其中必有隐情吗?”石亨所言赵仲轩当然想到了,只是他想不明白石云岫为何不是推迟婚期,反而要将婚期提前,赵仲轩谦虚恭谨的道:“小弟猜出了八九分,只是一时不知小姐这样做,所为何来?”
石亨皱了皱眉头,正色道:“你老实讲,她并非是随你出去的吧?”赵仲轩点点头,“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虽非是我带小姐出去,不过小姐确实一直与我待在一块儿。”石亨坐回到椅子上,摩挲着椅子把手,摇摇头叹道:“这丫头真不叫人省心那,还是快点嫁出去的好哦。”接着他又岔开了话题,问道:“罗绮还没有缉拿归案吗?”
赵仲轩如实以告,“还没有。”石亨闭上了眼睛,露出狐狸般的狡黠一笑,说道:“他三番两次给你们放出消息来,暴露自己行踪,临了却总能逃脱,倒有点本事。”这话似是不经意间说出的,但赵仲轩岂会不知另有一层深意,便说道:“罗绮纵然有通天本事,一个人绝不能次次都轻易躲过锦衣卫的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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