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不论是天家贵胄还是平民百姓。
而任何摧毁生命的战争,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正义,本质都是一样的。
三个月的交战,南境一战终于等来了最后的功败垂成,十多年前南疆王夺走的大熙镇南关以及南搡五城迎来了归家之时,不管这一场连绵数月的战役背后的通盘计谋究竟为何,不论南疆王与大熙大辰在做什么聋哑之谜,宣亲王以及陈德铭将军在经过数十次的全盘推演后,终于决定在今日一举夺回镇南关。
国土就是国土,虽今时不同往日,可镇南城关不管时隔多少年,依旧是大熙的城关,大熙江山岂容异族人践踏?
南疆人擅长秘术,对于星月之说犹为在意,朔日之夜无月,南疆人极为避讳,这正是大熙将士绝佳的时机,宣亲王凌靖尘派人在镇南关关外的平虎关的山涧处故布疑阵,让战场失利的南疆人在退回中难以摸清方向,原地打转拖延了至少一个时辰。
“殿下,南疆王的人后撤了大概十五里,显然是躲回萍水涧了!殿下,咱们如今只是略微占上风,您为何不让舞枫将军前来增援呢?”华青墨来不及擦掉飞溅到脸上的鲜血,杀掉挡在身前的重重人墙,来到凌靖尘的身边。
“镇南关东北方向八十里处是三方交界,我担心大辰会择机参战!”凌靖尘杀掉身前的最后一个障碍与华青墨汇合,距离午夜子时还有半个时辰,由于事先已经和诸位将军推演数次平虎关之战,所以今夜行动到此依旧顺利。
“今晚的情况比原先预计提前了仅有两炷香的时间,各位将军务必把握好交接的时机,只要不让他们今夜出来的人马退回镇南关,镇南关就一定夺的回!”
当初制定方案的时候,陈德铭大将军便不同意宣王殿下亲率人马夺回镇南关,一旦牵制南疆兵马的人在平虎关失了手,那么凌靖尘亲率的人马就会被退回镇南关的人与驻守关中的人两面夹击,生还的可能极低。
但凌靖尘知道最熟悉南境地势的除了舞枫将军,就只有陈德铭,只有他最适合完成看似安全却最为重要的一环。看着宣王殿下坚决率领部下前往,陈德铭将军劝阻无果,此刻只能尽全力打赢平虎关之战,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失手,凌靖尘必死无疑。
出剑的声音清脆响亮,凌靖尘隔着刀剑相交的双方人马,看不清方才远来的那一抹黑色身影究竟是谁,他只能拼尽全力杀出一条血路。
“青墨你看到没,就是我方才在人群中看到的黑影,你去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人!”凌靖尘依旧记得那个身影,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出剑的招式,也来不及看。
正说着,身边火把不知怎的突然熄灭,那黑影拔剑就朝着凌靖尘而来,他本能的与之相抗,却发现这是极为熟悉的招式,他早已经习惯夜间练剑,夜视力自然胜过眼前之人,于是剑势一收便将此人带到自己身边,又在那人尚未出招之前将其招数尽数封死。
怎么会是她?
“小心点。”他轻声在那人耳边说道,随后出手替她抵挡住趁势而袭的长箭。
姜寂初来不及回以言语,在这种千钧一发之刻,容不得二人多说一句话,他们便挥剑朝着共同的敌人迎面追击,果不其然,从平虎关的埋伏逃离出了不少人,其中就有这数万人的将领:南疆辈分颇高的龙丘颉。
若龙丘颉与驻守在镇南关的人合围凌靖尘,他们必死无疑。
龙丘颉的亲兵擅长剑阵,虽然这种剑阵并不适合战场这种人多的对抗,但是他却能够训练部下将剑阵练的出神入化,叫被困于其中的人难以招架。
双方交战,大熙好不容易打出的优势正在一点点消失。
眼看不远处的大熙将士被团团围困在剑阵中,就像绵软鱼虾被刀斧撕绞一般毫无招架之力。
霎那之间,一把流光长剑于刹那之间刺穿龙丘颉的脖子,快得叫人看不清是从何而出,姜寂初只是用余光看见敌军慢慢被大熙人牵制,龙丘颉已死,但是其部下早已布好的剑阵犹在,有些大熙人早已疲于交战,只见凌靖尘剑法快的出神,剑尖未至,对手颈部已留下致命之伤涌血不止。
姜寂初识得那是剑气之法,她从未想到凌靖尘的武功竟如此登峰造极。
“还不快走!”
凌靖尘的剑化作一道光华,灿烂而辉煌,凌厉而夺命,剑势汹涌,剑气森寒,像极了无人之巅亘古难融的冰雪,不必触及也已感到那种刺痛周身的寒意,冷进骨髓寒至皮血。
在势均力敌之下,凌靖尘用毕生所学为他的部下打开了生的希望。
随后便是熟悉的剑招展示在眼前,任由他一招一式地引导着,姜寂初顺势而为迅速与他双剑合璧,挡在众将士面前对抗南疆剑阵,攻守相合之间,剑阵终于被尽数破解,凌靖尘举剑高喊:“众将士听我号令!今夜一举夺回我大熙镇南关!”
姜寂初从未见过战场之上的凌靖尘,她不知道从前尚在竹苏的时候,他每一次自战场归来,同苏谦傅幽燃和她对于战事讲述的那些风轻云淡的寥寥数语,竟然是这样惨烈的场面。
这是她第一次走上战场,她曾经想过血尸遍野,山河破碎的样子,可如今亲眼见到,她才知道只一句现世安稳,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是多少次鲜血与黄土层层覆盖得来的。
她突然间明白了哥哥姜卿言曾经的一句话:
他曾经说,南境的将军们往往喜欢带新兵上战场,因为新兵好调教,只要告诉他们打赢这场仗就有生的希望,打赢这场仗就能够护一方百姓安宁,守住脚下这片土地,他们就会拼尽一切,奋勇向前。
可是老兵呢,他们上过战场,见过看过了太多的流血与绝望,他们厌恶战争,他们身心俱疲,他们害怕伤痛,他们害怕死亡。
如今的姜寂初,手里也沾上了太多条人命,她深谙此理。
惧怕死亡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没见过的人,一种是见过太多死亡的人。
整整六个时辰,从天明到天黑再打到天明,自大熙长宁八年便被南疆王夺走的镇南关以及身后的南槡五州,时隔整整十三年再一次回到大熙。
这几日的战争是连绵三个多月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双方战士死伤无数,两眼望去除了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除了堆尸成山早已经不胜寸草的荒野,竟然让人感觉不到胜利的气息。
姜寂初上山简单用溪水洗了洗,回来的时候凌靖尘依旧在安排处理军中事务,现下已经是白天,为了避免麻烦,她一直都是纱巾蒙面而行的,远远看着帐中的他有条不紊的样子,心中却暗暗替他的身体担心,听将士说,他们的宣王殿下已经两天不眠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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