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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熙长宁二十六年二月二十三

二月底的时节,陛下已经离宫去了围猎场,今年本次泉栖山围猎由方贵妃随侍,睿王殿下和瑢王殿下陪同。

凌靖尘留在朔安过年之后,便被他父皇派去距离朔安数百里之外的永州,奉旨与工部官员一同督建永州营粮道翻修一事,此事若成,那么北境军自后方西南州郡运粮之事便可事半功倍。

此事办完后,凌靖尘在回程路上听到今年泉栖山围猎的情况后,显示微微皱眉随后不由得揣测了几分圣意——从两次围猎便可浅观帝都风云之变。

结果刚回到朔安,近期的各种消息铺天盖地卷进了宣亲王府。

回到府上第二天后,凌靖尘听着阴林一条一条的汇报,从中择出了就目前而言最重要的两条:梁家和沈家已因为姻亲被彻底地绑在了一起,瑢王凌靖安迎娶了御史大夫沈如鹤的嫡女;另外,陛下加封九殿下凌靖渊为晋亲王,此事一出引来朝野非议,无功无劳的庶皇子却因为母妃恩宠,成为本朝唯一一位没有军功便获封亲王的皇子。

阴林捧着早就整理好的文书与折子一并放置书案上面,看着他家殿下捏着双鬓有些疲累的样子,慢慢问道:“殿下可是对晋王受封一事不满?”阴林跟着凌靖尘好几年了,知道他家殿下与九殿下向来交好,本以为他不会有什么非议,现在倒有些不明白了,“据说,中书令大人曾上折子劝说过陛下,说或许可以先封九殿下为郡王,等来日立功后再加封亲王也不迟,显然陛下没同意。”

凌靖尘摆了摆手,他对于凌靖渊获封一事没什么感触,毕竟姜贵妃凭着这般能够与中宫皇后分庭抗礼的恩宠,她的儿子获封亲王也是迟早的事情,“郡王和亲王有什么分别?父皇喜欢靖渊,自他一出生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如今靖渊已经成年,父皇无非就是拿亲王的爵位哄姜贵妃开心罢了。”

凌靖尘之所以有些寒心,便是觉得姜贵妃如今获得了无上圣宠,今日得赏,明日伴驾,后日协理后宫,看来他的父皇已然忘记了昨日是已故温誉皇后的冥诞,他一记拳头闷闷砸在茶案上面,虽心有不甘,可他却从来没有口不择言的习惯,只是舒了气淡淡说道:“若我母后还在,如今的后宫定然不会是这般样子,贵妃恐不会如此荣光,梁皇后依旧只是庶妃,瑢王更不会如此嚣张。若真如此,我大哥刚立军功便遭人诬陷,父皇也就不会坐视不理了。”

阴林知道凌靖尘胸中怒意无法发泄,却也没办法,只得继续禀报说道:“殿下,虽然瑢王婚仪之时您不在朔安,但属下以宣王府的名义,按照规格给瑢王府备了一份礼。”这些场面上的礼还是要送的,阴林正是被凌靖尘留在朔安王府中处理这些琐事,才没有跟在他家殿下身边前往永州,他继续说道:“这桩姻亲是去年年底定下的,那时候您还在竹苏......不过,定亲不过两月便举行婚仪,确实有些快。”

“梁家与瑢王府想要尽快拉拢沈家,宫里面有梁皇后在父皇耳边旁敲侧击,这婚事自然快。”凌靖尘前段时间事务缠身,身在永州距离朔安七百里,瑢王府的情况他自然没时间知晓的十分详细。

“攻打程国之战,瑢王殿下居头功,您不知道,年后这阵子赶着去瑢王府恭贺的人,只怕都快要将门槛踏破了。”阴林一抬手,外府书房外面端着热茶的下人便进来为他家殿下添了新茶,他继续说道:“不过,沈家和梁家从此以后便成为了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殿下若想要帮助睿王殿下,可要多谋划些才好。”

一想到自己的亲兄长睿王被人算计,凌靖尘便有些生气,“红玄楼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大哥年底才回朔安,如今不到两个月,怎么就出了人命?”这件事情阴林在出事的第一时间便派人通知了尚在永州的凌靖尘,但是信中毕竟只能说个大概,具体的事情还得等到凌靖尘回到仔仔细细地听。

“十一日前,红玄楼不明不白死了个歌姬,本来已经压下了,可有人声称是睿王府幕僚,非说那人是他正准备赎身纳妾的,对着红玄楼主事的不依不饶,非说是命案叫报官详查,接着街道上就有百姓指出当晚看见了蒙面凶手,一来二去就闹到了大理寺,三日前,大理寺将所有物证卷宗封存,全部移交到刑部。”

凌靖尘今日听到的事情没有一件让他省心的,他捏了捏眉间与鼻梁,有些疲累地说道:“睿王府幕僚?我大哥手下人就没有一个如此放荡行事的,此事若闹大了终究不利睿王府的名声,若暗自压下来,则更是往人家嘴里送话了。”

阴林拿着他梳理这件事情草稿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放下后说道:“若直说那人不是睿王府的,瑢王殿下那边就会造谣生事说睿王弃卒保帅,若不加以出面解释,岂不是任由他们白白栽赃诬陷吗?”

“那幕僚定是凌靖安的人,说不定还教唆他在刑部监牢咬死这件事,或者干脆自尽了事,到时死无对证,睿王府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凌靖尘十分厌恶这位瑢王兄,明明他的军功别人根本不稀罕抢,可他呢,硬是要狠狠的再压睿王府一头,这件事情若是明面上捅到他们父皇那里,岂不是大家没脸。

“殿下,那声称自己是幕僚的人叫许珺,他身上还挂着其他人命,想必是瑢王殿下一同要栽给睿王殿下的,我派人想去截下许珺的家人,谁知瑢王派人早就扣下了,因为不好打草惊蛇,只能等您从竹苏回来再从长计议。”

“务必把许珺的家人抢回来。”凌靖尘此次永州之行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获悉了梁家和工部负责的赈灾一事的内幕,没想过这么快就到了时候拿出来好好做文章了,“私挪赈灾款,也值得将涉案之人弹劾到大理寺,听说如今已经立案调查了。”

“赈灾之事起源于凉城水灾,陛下原先一定派人调查过是否有徇私舞弊之事,不知为何这一次突然立案?”

凌靖尘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将茶杯拿在手中一边端详一边说道:“凉城水利一年前修建有瑕,说到底还是工部的责任,若不是当时梁韩两家及时联手补上了账上银子的空缺,工部韩尚书早就革职查办了,父皇猜到了这点但是没有证据,也没有人递个弹劾的折子,面上在护着他们,实则是在给凌靖安和梁皇后留颜面。”

如今,凌靖尘将搜集好了的凉城水利这里面的你来我往的那些事情以及证据整理一份,不声不响地送到旭王三殿下手里去,自然有人替他将弹劾折子送到龙案上面去。

阴林算是听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赈灾一向是个肥差,这次旭王殿下眼睁睁看着银子落进了梁家和韩家那里去,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他因为自己爱妃母家的亲戚被韩弼之的侄子打成残废的那件事情一直不睦,眼下若是知道了韩家中饱私囊,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幸得,凉城水灾只是小部分庄家被毁,并不存在百姓伤亡的事情,如今是旭王兄奉旨审理此事,再加上平日里与瑢王一党不睦的那些刑部官员从中提点,此事不难。”凌靖尘面对几方势力错综复杂,可面上从头至尾无丝毫惧色,在一条条混乱思绪之中探出了条相对明晰地思路:“不久之后,凌靖安就因为梁韩两家的事情而自顾不暇,各中官员也需要不少打点,红玄楼的案子,他现在还有精力管,若梁家韩家都涉案,我不信他在不久的将来,还能有那么多的时间,一味暗中着人攀扯我大哥。”

阴林跟着凌靖尘的思路,也捋清了大概,找出了当务之急:“殿下,如今瑢王一党依旧派人在看着睿王府和咱们宣王府的动作,我们在京郊一带暗中潜藏的线人并不能用,这该如何?”

凌靖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茶案,“这一桩事情虽是党争之事,可明面上来看,若疑犯许珺攀扯大哥尚未成定局,是否也可以看成一件私下恩怨,甚至,江湖恩怨?”

阴林看着凌靖尘眼神似有深意,立刻明白了:“殿下,我这就去弦月山庄一趟。”

阴林还没有走出凌靖尘的书房,就被一把拽了回来,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的他话还没问出口就看见他家殿下自己走出去留下一句话:“怕你说不明白,我自己去一趟。”

“江阁主在雁山?”阴林问出这话后,便突然想起来他家殿下与江阁主是去年11月底从竹苏一同出发往朔安方向走,只不过江阁主直接回了雁山,据说就连今年过年都未曾回过朔安一次。

雁山弦月山庄

江湖帮派烙青阁的少阁主廖冥央整日里沉迷女色,偏偏恋上哪里的女色不好非去招惹朔安红玄楼的头牌姑娘,这位不起眼的小哥代廖老阁主签下一纸价值黄金万两的生意送到了弦月山庄。

姜寂初自竹苏回到山庄之后,就一直在处理事务,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好在生意一般不需要她亲自出马,只是过目一遍签单即可,此刻她本来正在自己内庭里面,听到步千语前来禀报这件事情,她便去了会客庭。

姜寂初隔着屏风听后笑着说道:“老阁主这是想让山庄棒打鸳鸯了?”说完示意步千语从屏风后走出给那人呈上一纸生意单子,姜寂初言语讥讽地说道:“阁下动笔之前可要想清楚了,冒用他人之名乃江湖大忌,将来阁下若和烙青阁生起恩怨,弦月山庄不负责从中调停。”

步千语收起签单交到姜寂初手上验看,果然签单上留下的不再是烙青阁,那男子说道:“久仰江阁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拜服,还请阁主尽早安排事宜。”

送走客人之后,步千语十分不满的说道:“年年都有几个坏规矩的,但是山庄事务繁忙总不能每一桩生意都派人核实。”这就需要阁主以及手下各位亭主对于江湖之事的敏感与浅析了。

结束了这短暂的商谈后,姜寂初回到内庭沐浴,正准备歇下的时候就听见屋檐外极厉害的轻功,本来她没打算理会这种不速之客,自有山庄巡夜手下替自己料理了,但是等了片刻显然并没有意料之中的声音,意味着那人轻功远比她预想的要厉害的许多。

姜寂初飞身出了寝房,拔下簪子刚要出招谁知道那人居然立在房檐上抱着双臂看自己,借着山庄彻夜不灭的灯火,姜寂初看清了来人之后还未站稳便飞了下去不打算理会。

“原来你住在这间房,这下我可记下了。”凌靖尘跟着姜寂初回到房间之后,看着她不出好气的关上门和窗户,喝了口茶,一连贯的动作做完之后,站到自己面前等着他老实交代。

“宣王殿下,深夜飞檐走壁似的过来,怎么,是准备跟本阁主谈生意啊,还是准备跟我叙三个月不见的旧啊?”

凌靖尘面不改色地听完了姜寂初这一连串的话,每次她生气的时候都会讲究一句宣王殿下,他看着她笑着说:“你还真说对了,谈生意的同时叙叙旧。”

姜寂初知道自己永远猜不透凌靖尘,于是示意他坐下来慢慢说,从案上拿了一张生意单子坐在他对面,非常客套地打着生意腔说道:“这位雇主,请您填好这张单子,如若有异议,在下负责为您解释相关细则。”

正常来讲,这种会面远远不用她亲自出马,所以尽管就任阁主已有一年,这样一番话她还是第一次说,只是没想到对面坐着的人是凌靖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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