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站起身来,脑中那个在平遥跪拜在自己面前,羞涩稚嫩的少年形象,越来越模糊,而耳朵尖尖,算路深厚,背靠太子,现在又在圣人面前得用的,升官火箭一般快捷的奸滑司马九形象,越来越清晰,他咬了咬嘴唇,心中居然生出一股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迷茫。
司马九在家中歇息了一日,仔细把穿越来后修习的医家,道家,释家和隐隐的魔家功法重新在心中过了一遍,他看了魏征的谏书后,居然体内的内息隐隐有所增长,少年不禁心中啧啧称奇,其实九州是大世界,人人都是小世界,他心系万民,格局雄大,功夫增长,也符合天地至理。
马上就是元正,再过几日,整个大隋大兴城中枢百官都要放假,宫城中这几日,也已经有了喜庆的氛围,司马九来到宫城,却看见宇文皛正在门口等待自己,原来今日一些外省的实权军队统领进京,圣人便在甘露殿东的神龙殿,与众将会面,特意让司马九去陪伴。
黄门侍郎进入殿堂的时候,杨广正在和一个武官说话,一身铠甲的来护儿跪在地上,向圣人言辞激动的说着什么,杨广为人严厉,一向不太对武将假以颜色,对他面前的来护儿,却是爱护有加,一只手不断的拍打眼前大将的手掌,一边侧头听他说话。
司马九进宫几日,知道杨广的脾性,找来太监要了一壶温水,用杯盘装好,送到了君臣相宜的圣人和来护儿身旁。
已经在今年年中被封为荣国公的来护儿,是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满脸都是坚毅,他看见杨广对少年点头致意,便也把目光在司马九的身上扫了一下。
少年在他们身边,听到“杨玄感,擅权”等字眼,他不便多听,退到一边伺候。
宇文皛看他扫视殿中几人,走到少年身边向他介绍,这些外省将军司马九哪里认得,他正在仔细把眼前将领和后世电视剧中的隋朝好汉匹配,却看见一个大胡子对着自己挤眼睛,少年仔细一看,居然是当年在天池医庄有一面之缘的王世充。
此人善于和人交往,揣测别人心意,昔日司马九和他同行几日,还是默默无名的少年,王世充也没有半点轻慢,虽然知道他在隋末的狡诈,黄门侍郎对他还算印象不错,便也对王世充点了点头。
宇文皛看他这样,忍不住惊讶,在少年耳边轻声道“王胰子你居然也认得?此人滑不留手,在大兴城的出名的,最近一直在京中兵部斛斯政和宇文述那里钻营升迁,很是活跃。”
司马九知道宇文皛细心,便把在天池医庄的事情和夙夜卫将领说了一遍,宇文皛轻轻点头。
此时圣人和来护儿的讲话已经说完,来将军是从豫州马不停蹄的赶到大兴的,昨日才进城,想来是在河南被杨玄感挤兑的太难受,来找杨广诉苦。
今天面圣的将军除了来护儿,都是兵部筛选,有意提拔的猛人,杨广听了荣国公的话,明显的心情不好了,居然没有和王世充等人说话。
司马九心中叹息一声,知道现在递上奏折时机不好,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见圣人发愣,黄门侍郎抢上几步,在杨广面前跪下,将手中的谏书取了出来。
“司马侍郎,这是何物?你每日见我,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有上奏折?此折是门下省的宇文侍中让你带来的吗?”
杨广心中疑惑,从少年手中接过奏折,本来题目就让人不爽的,有劝诫意味的奏折,现在的题目是“圣人勤政爱民,为万世帝王之唯一,正当大展宏图,内圣外王,凝聚民力,此乃天子至重。”
这题目比开始魏征的那份温和了许多,但是黄门侍郎还是高估了杨广的耐心,他看了题目,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司马九,此物从何而来?宇文尚书没有告诉你折子是哪个谏官上的?可是谏议大夫所言?”
少年低头回道“此奏折乃是河南送来门下省的谏议散人魏征所写,托付臣交到圣人的手里,我看他写的可笑,来给圣人解闷的。”
杨广听说是玩笑之作,笑着指了指司马九,反而没有那么火大了,众人看了少年一眼,都是目光惊讶,就连宇文皛都是心中疑惑,奏折上呈,有自己的流程,规矩,司马九擅自将文字带入宫中,乃是官场大忌,没想到圣人居然不生气。
杨广耐着性子随便看了开头,居然渐渐的看住了,他时而舒张眉头,时而粗重呼吸,将近三柱香的功夫,才把此折看完,这折子写到最后,魏征的书呆子脾气发作,有几句话写的生硬,少年怎么劝诫也不听,现在杨广看到了,果然怒气勃发。
“大胆微末小员,也敢妄议朝政,此奏折有些地方还算有道理,最后几句,却太僭越,好像朕不休养民力,帝国就会衰微一般,司马侍郎,我让你专心西域之事,你怎么和那些没见识的书生厮混在一起,此人我看再在门下省也不合适,还是遣回河南,去养民力吧。”
少年听他说到此处,心中一叹,看来指望魏征一折成名,还是想多了,自己耍了心眼能让杨广把奏折读完,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眼看魏征就要回河南,可能踏上另一条人生之路,少年大胆道“圣人明鉴,此人折子中休养民力的看法,其实朝中很多人俱有,臣开年去西域,也被人看做枉费国力,此等人眼界低微,但是若用蛮力压服,恐怕有违圣人仁教之心。”
杨广听他这么说,傲然道。“朕贵为天子,做什么事情,乃是天道,何须烦恼别人的说辞,我就杀了他,又有谁能说不是?”
皇帝到这里,脸色已经很阴沉了,在座众人听他语气中的不满之意,都把头深深的埋下,就连来护儿,都是看着黄门侍郎,惊讶此人大胆。
“圣人此话,自然是至理,只是一箭在手,而不射出,往往比长箭出手,更加让人胆战,此人虽然狂妄,我也看他奏折宛若笑话,但是一味打压,却显不出陛下的英明,我看就让他随我西征,到张掖治理帝国西域边陲丹丸之地。”
杨广听到他说的弓箭之论,笑了一下,看少年抬头看他,手挥了挥,示意少年继续。
“他既然心中不解帝国西扩之壮举,就带到西域,亲自看看张掖带给帝国的天大好处,要是打下州县,也让他治理着看看,就能明白坐而论道,哪能和圣人的英明相比。”
黄门侍郎巧舌如簧,杨广听他这么说,一下愣在了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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