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兴听宝玉转换了话题,愣了愣神,这才说道:
“是,贱内也在府上,原本是在太太身边使唤的,前两年因为生产,怕带去晦气,不好再在太太身边,现在后厨上帮厨。”
这冷子兴也是心里苦啊,自己结这门亲,一是看中了周秀美貌,二来则是因为岳家富有,愿意帮自己独立门户开这家店。
可岳家固然有钱,在城外买田置地,在城里也有自己的宅子,家中还有奴仆伺候,妥妥的大康生活。
但这一切还是掩盖不了岳父一家是人家奴才的事实,他们是家生子儿,世代都是人家的奴才,老子是,生下来的孩子还是。
结亲也只能在奴才中结,不听话的丫头子就拉出去配小厮,继续做奴才。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不知费了多少心才让周秀没再配小厮,跟了冷子兴,但这周秀还是荣府的奴仆身份,还得去荣府里做工伺候人。
宝玉听了冷子兴的话,便道:“哦,你家小孩还不大吧?那在厨上的话,不方便照顾孩子。这样吧,回去我和太太说说,让她来我这边,做点轻省的营生。
等过两年,再找机会放她出来,你们一家好好过日子,也免得孩子将来受身份影响。”
冷子兴听了宝玉的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谓放她出来,意思就是给消去奴籍,这是要到官府里登记的,从此后就是自由人,这无疑是天大的恩典,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
冷子兴是古董行中的精明人,惯会察言观色,练就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立刻就明白这位爷这是有事要自己去做,故而先抛出鱼饵,偏偏自己不得不咬钩,还得心甘情愿的主动去咬。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都说宝二爷不通经济事务,厌恶人情往还,如今看来却完全不是这样,这分明就是一个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老油子。
不过他清楚这时由不得他多想,人家丢过来的这蜜糖他得接着,当下便干脆的应道:
“若能如此,我们全家都感宝二爷的大恩。从今后,我冷子兴便唯宝二爷马首是瞻,有事您尽管吩咐,上山下海,在所不辞。”
宝玉心说,还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简单,这话刚说了个头,人家就全明白了,省了多少口舌。
旁边贾琏和周瑞都看的呆了,这还是那个宝玉吗?这还是那个成日家疯疯癫癫,只知道戳小女孩子尿窝儿,说话人也不懂,干事人也不知,看着模样儿清俊,实则内里糊涂的宝玉吗?
两人自从知道宝玉要开店,又陪着跑了大半晌,看宝玉选店面,安排店面的装修、将来的打算这一系列的事情,虽也觉得惊奇,但两人一直以为宝玉只是前台的摆设,王夫人才是幕后的大BOSS,宝玉只是受命行事罢了。
即便如此,宝玉能做到这样两人也已经十分惊奇了。
但如今宝玉三言两语收服了冷子兴,看他虑事之周密,手段之老辣,哪里还是一个十二三岁小纨绔,分明就是一个商场高手。
贾琏可真是惊掉了一地下巴啊。
相比贾琏,周瑞也惊,但更多的是喜。自己老两口在贾府大半辈子,辛辛苦苦积攒了不少的家私,可是有什么用,子孙辈不还是得给人家做奴才?
如今猛听得宝玉说出这话来,不禁内心狂喜,就怕自家女婿不识好歹,他还想着怎么求二爷把自家儿子也给放出来,将来自立门户,子孙后代就可以清清白白的,自己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那样的话,自己就把这条命卖给二爷,只要二爷做的不是谋朝造反,诛灭九族的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冷子兴的话让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忙接着道:“二爷,我这女婿虽做不得什么大事,但还有些眼色,给二爷跑跑腿总是没问题的。您有啥事尽管吩咐,他敢敷衍,我打断他的狗腿。”
按说岳父是管不到女婿门上的,但一来冷子兴拿人家的手短,二来周瑞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些礼节了,他得抱紧宝玉这根大粗腿,抓住这个好机会。
宝玉微微一笑:
“的确有件事想要麻烦冷掌柜,只是这事做成之前要暂时对外保密。
这事做好了,将来少不了你们一家的富贵,便是再将周管家你那儿子,甚至你们全家都放出来也没什么。
但要是做不好,或者提前泄了密,那这些就连想都不要想了,说不得还要查查你们的家底。
周管家历年的租子是怎么收的?冷掌柜店里收了不少我们府里的好东西吧?
别以为我是诈你们,平时大家都以为我是个光知道玩闹的,做这些肮脏事也没人十分的避着我。
岂不知,我只是不想管而已,可一笔笔账都给他们记着呢。偷着吃点喝点我不计较,可那些做的过分的,将来会给他们拉清单的。
两位呢也别紧张,我既然选你们跟我做事,那就是觉得你们还行,信得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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