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的五月底,孙承宗大学士很忙。
一边要遣散各地的勤王兵马,一边要培训即将被平台觐见的文官武将们。
第一件事不好做,老人家必须耗尽心力,按路途远近、功劳大小分配物资和皇帝赐下的赏银。期间磨破了嘴皮子,当场风眩晕倒两次。
即便如此,老人家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因他代表着皇帝,亦不愿各地勤王兵马满腔忠心而来、满怀冰冷而去。
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公平,相对的公平。
第二件事便轻省多了。
被召见的文官中,除了叶宰,其他人都有陛见的经历,不用多说。
武将却反过来,别看他们官阶高,可大多数都没有见过皇帝,需要突击培训。
不过培训的事不用孙承宗一直盯着,军营里有个皇室礼仪专家——御马监提督、监军商辅明。
这也算人尽其职了。
于是,叶宰暂时和一众武人混在了一起。
如果是其他文官,也许会对此呲之以鼻,打死也不愿自失身份与武人搅和。叶宰却没这些顾忌,不但甘之如饴,还混得如鱼得水。
这倒不是说他还抱着后世那一套人人平等、文武并重的观念。
来大萌几个月,屡屡经过现实的毒打,已经能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打周公定礼仪以降三千年,人一直便分阶级、别尊卑、重伦常。因为这是皇权统治的基础,皇帝就是通过这一层一层的触手来运转整个王朝!
所以,挑战这个基础,就是反对皇权,就是反对天下士绅!
皇帝也不行!
别说如今的大萌,就是300年后的剀申公对此也很觉无力,只能在日记里骂两句“娘希皮”罢了。
叶宰真正的目的是结识奥援。
他虽然正治水平初级,但知道后面十几年的历史大势,那时候有兵就是草头王,故多认识认识武将总没错,万一能用到呢?
“一拜,叩,再叩,三叩……”
“起……”
商辅明极力压抑的尖利嗓音不时响起,一上午都在练这个动作。用他的话来说,要跪得端正腰板直、叩得有力不发响,目不斜视、面容整肃。
好学生叶宰举手发问:“商公公,不是三跪九叩?”
“哟……叶兵备的忠心咱家非常欣赏。不过呐,三跪九叩是大礼仪才用的,常朝一跪三叩就好啦……”商辅明不知不觉带出了老习惯,翘着兰花指说话。
“我听说,叩头越大声越能体现对陛下的忠心,不是这样?”
“放……呃,咱家没听说过,皇爷也不会如此折辱大臣!”
叶宰听后顿觉大有所得,心想又特么被电视剧给误导了,幸亏孙承宗让自己参加了培训班,否则不得出大笑话啊?
到时不但皇帝不领情,其他同僚也会骂自己谄媚!
叶宰暗自心凛,却不防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排在他身边的尤世威目中精光闪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自言自语道:“磕的越响越忠心?”然后嘴角上挑,“嘿嘿”傻笑起来。
下午,商辅明继续培训。主讲进宫后如何走位,如何排班,如何发言。
好学生叶宰再次提问:“商公公,我要带个笏板吗?”
商辅明眼皮跳跳,“皇爷在平台召见,不是大朝不用穿朝服,当然不用带笏板了。”
“为何出班奏事还要从后面绕出来?不能从中间横穿吗?”
“呃,咱家也不清楚。礼仪就是这样,叶兵备可得仔细了。”
“奏事时是要一直跪着吗?”
“是的,叶兵备。”
“我不能看着陛下说话?”
“那是大不敬,绝对不能!”
“我……”
“叶兵备,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咱家还教不教啦?”
叶宰一窒,连说:“教,教,我不问了。”语毕后小声嘟哝道:“我这不是好奇嘛。”
……
翌日,商辅明先带大家复习了一遍昨天教导的礼仪,然后开始培训御宴的规矩。这是为了有备无患,皇帝要是高兴了,还会赐宴大会群臣。
“皇爷通常会提酒一杯,再说些吉祥话儿。你等须跪持酒杯,山呼万岁,并祝皇爷万寿无缰。”
说到这儿,商辅明为防某人多嘴,气都不带喘的,嘴巴不停,“不许胡吃海塞,不许闹酒,不许拿走剩食,不许……”
他把所有禁忌一口气说完,这才睨了眼斜前方,心道:“看你还有何话说?”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某人的好奇心,就见叶宰举手发言:“商公公,这不对吧!我怎么听说经筵后赐宴,大臣可以拿走食物和碗碟,以示皇恩浩荡呢?”
“那是他们不要……呃!”
商辅明险之又险将嘴中那个“脸”字吞了下去,却因动作太猛差点咬到舌头,捂着半边脸道:“咱家也听过这个说法,只是皇宫里从来没有如此规矩。”
“哦,这样啊。”叶宰似是而非点点头,道:“剩下的食物又怎么处理?是赐给宫人,还是送出去喂猪?如果是喂猪的话,会不会太浪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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