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五章 选妃(1 / 1)夏莫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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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肇方亲政不久,在政务上勤勤恳恳,经常批阅奏章至深夜,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独自一人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却愈发强烈,加之那些老臣常以“尽早为大汉开枝散叶”之类的话来催促,于是岁旦过后,刘肇便着令蔡伦主持少府操办选妃之事。

蔡伦原也是在刘肇夺回亲政一事中立了功的,刘肇亲政后,郑众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也自然更加提携蔡伦,如今蔡伦已封黄门侍郎,协助郑众掌管少府。

大汉天子选妃,那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各地郡守莫不严阵以待。少府的宦官们纷纷被派往各地郡县主持初选。这些宦官被称作“相工”,那些身世清白、姿色端正的少女被选送过来,由这些相工进行初选。选出来的美人再送到宫里,由少府和宫里嬷嬷们进一步细细甄选,必要选出那些姿容秀丽且德才兼备的女子,方能献给皇帝。这是平常人家的女子,至于那些高官显贵之女,通常是由府上直接向主持选妃的内侍监推荐,再由内侍监亲自面试,如无不尽人意之处,便可直接入选为家人子。

这一日刘肇正批阅奏折,刚巧看到了高密侯邓乾上的参本,看完之后不禁又想起了邓训,便唤来蔡伦问道:“蔡侍郎,邓训一家妻小可曾安顿好?”

蔡伦便将邓夫人及一双子女的近况一一道来。

刘肇听罢略一沉吟道:“朕记得曾经听闻邓家小女颇有才气。”

蔡伦自然听懂了刘肇的言下之意。只是邓训之女,原本并未在此次家人子的人选之中。不过蔡伦是个心思敏捷之人,便立即说道:“陛下,奴才也听说过这邓家小女自幼饱读诗书,画工更是了得,据说如今在南阳郡可是一画难求。如此才女,倒是可以充备后宫。”

刘肇微微颔首,以示默许,随后又吩咐道:“这样,你便替朕亲自去趟南阳邓府,也代朕慰问一下邓训的亲眷吧。”

皇帝亲派内侍监至新野迎邓绥入宫,邓府上下一片欢喜,纷纷感念皇帝眷顾之恩,邓老夫人更是喜极而泣。

只有一个人心中怅然若失,那便是邓绥。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颗心像是猛的被揪了起来,说不清楚是因为害怕未知的宫闱生活,还是因为怯于面对那个陌生的皇帝,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本能的抗拒这样的安排。

可是她的心事却无人可以诉说,只有左小娥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年龄相仿的女子,很多时候是心意相通的。

春日困乏,正当开窍散郁、温中扶阳的时候。小娥细细挑选了上乘的薄荷、艾草、金银花、石菖蒲等药草,佐以芍药、月季等研制的花粉,精心制成了香囊,赠予各院女眷。她的绣功本就十分了得,加之心思别致,绣出来的图样精美绝伦,邓府上上下下的女眷们无不交口称赞。

这日午后,小娥刚送了一批新绣好的香囊给东苑邓乾府上女眷,回来路上远远便瞧见邓绥独自一人坐在连廊上发呆,看似忧容满面。

自从皇帝要派人接她入宫的消息传来后,接连几日,邓绥的眉头就从未舒展过,脸上更是看不见一丝笑容。小娥轻轻挨着她身边坐下,用略带戏谑的口吻道:“姐姐,你这几日心里不痛快,可是因为入宫的事?你既不想嫁人,如今进宫做夫人也不情愿,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邓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有些生气的嗔道:“你瞎说什么啊,我只是不想进宫罢了,宫里规矩那么多,想出来一趟都难,跟坐牢有什么分别······”

小娥狡黠一笑,歪着脑袋看她的眼睛,好像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秘密来。

邓绥扭过脸去,不想理她,小娥又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姐姐,如果你真的有了心上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免得将来后悔······”

一句话便戳进了邓绥的心里。

十五岁的少女,还不懂何为情窦初开。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进宫,不想嫁人,冥冥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至于究竟是什么,她却看不清楚。

小娥的一句话,犹如电光火石,就在这刹那之间,邓绥终于看清楚了心里的那个人。

当年短暂的金戈铁马岁月,在邓绥心底烙下了永不能磨灭的印迹。回到新野的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她从未有一刻放下对那段时光的追忆与向往。

曾经,她以为自己爱上的是那片广阔而自由的天地,是苍茫的关山,孤独的边塞,甚至还有粗粝的风沙。然而,今时今日,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在她爱着的天地之间,一直都有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在那一望无际的广袤荒原上,一个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怆然立于塞外天地之间,迎着落日的余晖,远眺着绵延起伏的贺兰山,目光坚毅而笃定。

也许世间之情爱大抵都是如此,不知所起,却已是一往而深。

蔡伦是在两日之后抵达了新野邓府。此行除了宣旨邓绥入宫一事,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使命,那便是代天子慰问忠臣遗属。

邓府自邓老夫人始,阖府上下无不对皇帝的挂念眷顾之情铭感五内,身为一家之主的高密侯邓乾更是感激涕零。作为如今皇帝身边的红人,蔡伦自然也得到了邓府上下的竭诚款待。翌日清晨,蔡伦在邓府前殿,礼貌的与众人道别。

“老夫人,邓侯爷,邓夫人,请留步,请留步。”蔡伦彬彬有礼的作揖道:“司礼监定下的吉日是下月初九,下月初一少府会派人来府上迎小姐入宫,有劳各位费心了。”

邓乾连连谢道:“侍郎大人客气了,绥儿进宫以后就拜托大人多多费心了。”

正在两相客气之际,邓绥竟突然冲了进来,直奔向蔡伦,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众人皆错愕不已,蔡伦也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诧异道:“这,这是做什么?”

邓夫人见状,连忙上前去拉邓绥,邓绥却用力甩开了她的手,昂着头直视蔡伦,从容自若的回答道:“蔡大人,小女正是邓绥,家父不幸身故,小女已经立誓要为家父守孝三年,如今尚不满两年,若现在进宫既是对先父不孝,也是对陛下不敬,恕小女不能从旨。”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邓夫人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她万万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女儿竟然还有抗旨的胆子,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啊!邓老夫人和邓乾等人也都急红了眼,紧紧盯着邓绥,恨不得把她立刻拖出去。

蔡伦也呆立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见她年纪虽小,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成熟与沉稳。肤白胜雪,眉清目秀,在见惯了宫中绝色的蔡伦眼里,着实算不上令人惊艳的美女,但她身上的灵秀之气却甚是少见,尤其是一双深潭一般的星眸,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他不知道这少女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如此大胆的抗旨,且抗旨的理由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令人无从辩驳。

不过蔡伦毕竟机智过人,虽然侍奉刘肇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对于刘肇的脾性却早已摸的清楚。刘肇一直对邓训之死心存歉疚,如今邓训之女以为父守孝之名抗旨,刘肇非但不会怪罪,反而可能还会格外褒奖邓家。想到这一层后,蔡伦立刻笑容可掬的扶起了邓绥,言辞恳切的对她说道:“小姐事父至诚至孝,着实令人钦佩。在下一定会将小姐的心意转告陛下,相信陛下也不会勉强。”

听到蔡伦如此回应,邓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见女儿未受斥责,邓夫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有旁边的邓老夫人和邓乾依旧面色阴沉,可是当着蔡伦的面也不便发作,只能将满腔怒气暂且忍下。

蔡伦拜别众人而出,行至偏厅处,却忽然被挂在墙上的一幅帛画吸了眼睛去。

只见三尺见方的素白锦帛上,用朱砂、石青、石黄等勾勒出一帧塞外秋征图。踏马驰骋的汉军将士,在无艮的大漠中,留下苍凉的背影,颇有一番大风起兮云飞扬之境。

蔡伦虽然自小入宫为奴,未曾饱读诗书,但却天生对书画有着极高的悟性。此时,他立在原地,出神的欣赏着面前这幅帛画,良久才转身问旁边的邓乾道:“侯爷,此画是哪位高人所作?”

邓乾略有些惊讶的回答道:“正是小女邓绥所作,不知是哪个下人给挂到了这里,叫大人见笑了。”

“哦······”蔡伦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随即面带笑意的问道:“邓侯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将此画赠予在下?”

邓乾愣了一下,蔡伦提出这样的请求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他隐约记起此前确曾听人说过宫中的蔡常侍喜好收集书画,如今邓绥的画作能入得了他的眼,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便忙让管家将画作取下,精心包好了赠予蔡伦。

“这邓家小女是个至孝之人,”广德殿里,刘肇听完蔡伦禀告新野之行的经过后,喃喃道:“倒是朕一时疏忽了。”

蔡伦点头称是,无意中又说起了在邓府所见邓绥画作之事,没想到刘肇一听也来了兴趣,道:“拿来给朕瞧瞧。”

当打开帛画的那一瞬,刘肇着实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这帛画虽然线条简单,却凌厉肃杀,塞外的苍凉悲壮之感跃然而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所作。刘肇久久的盯着面前的帛画,仿佛这帛画里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将他深深的吸引了进去。

刘肇在宫里出生,又在宫里长大,整整十六年,未能离开这座宫城半步。对于外面的世界,他只能通过百官的奏报去感知,对于边境连年的烽火,他也只能凭借手里的战报去想象一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热切的渴望着亲自去看一眼那些不一样的风景,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眼前的这幅帛画。

蔡伦机敏的察觉到了刘肇的异样,见他盯着锦帛出神,便小心翼翼的唤道:“陛下,这画,可是有什么不妥?”

刘肇这才猛的回过神来,他不置可否,只是缓缓收起了帛画。沉吟片刻后,他吩咐道:“邓家小女事父至孝,替朕好好嘉奖一番,待三年守孝期满后,再传旨召其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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