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过半日光景,皇帝夜宿却非殿的消息竟然不胫而走,围绕着邓绥的窃窃私语也逐渐蔓延了开来。
“听说,陛下那晚根本没有宠幸她,是在却非殿过的夜······”
“我也听却非殿的内侍说了·····看她整日冷冷的样子,莫不是身上真有什么煞气,被陛下嫌弃了吧”
“不过听说阴皇后很照顾她······”
“那又怎样,经历了那般血光之灾,怕是个不祥之人,还是离得远些好······”
可是偏偏有人还要招惹她这个不祥之人。隔了一日,邓绥再次被传召侍寝。
当她第二次踏进广德殿时,惊诧的发现皇帝竟然在等她。这样的礼遇,对一个家人子而言是极为不同寻常的。
待邓绥行过礼,刘肇依旧眉眼含笑的对她道:“来,朕给你看样东西。”
邓绥有些疑惑的跟在刘肇身后,转过一扇绘金嵌玉的屏风,看着刘肇从青玉案上取过一只长长的檀香木匣,然后向她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瞥,邓绥更加疑惑了。只见刘肇打开木匣,取出了其中的宝贝,竟然是是一副帛画。刘肇握住卷轴,轻轻松手,锦帛徐徐展开,邓绥目不转睛的盯着,险些惊呼了起来。
时隔近三年,邓绥依稀还能辨认出,这正是自己当年一时兴起所作的塞外秋征图!天长日久,朱丹已经褪了许多颜色,画面愈发透出一股悲凉的意味。只是,这帛画如何会在皇帝的手中?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朕是从哪里得来的?”刘肇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邓绥恭谨的回答道:“臣女的确不知,臣女画工拙劣,让陛下见笑了。”
“不,你画的很好。”刘肇凝视着帛画,脸上的神色倏忽间变得黯淡了几分,只听他幽幽道:“朕曾经也很喜欢画画,最喜欢画的是梅花······”
忽然只觉心底深处无法愈合的伤疤隐隐作痛,刘肇眼中掠过一抹忧伤,他迅速将帛画卷了起来放回原处,似乎哪怕多看一眼,伤痛便会加剧一分。
当刘肇再次回头看着邓绥时,心神不由自主的恍惚起来。若是那个女人还活着,会不会也像她这般孤清美丽?是不是也像她这般妙笔生花?刘肇心底突然迸发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炙热,他不由分说的拉起了邓绥的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
可几乎在同一时刻,邓绥本能的用力挣开了他的手,又一次躲开了他的肌肤之亲。
刘肇愣住了。从未有任何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更未有任何一个女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自己。他的神色骤然间阴沉下来,严厉的盯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邓绥慌的立即跪了下来。她方才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挣脱刘肇的时候她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看着她伏身在地,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险些要发作的刘肇竟然顿时没了脾气,怔了半晌后冷冷丢下一句:“今夜你就在外殿候着,哪儿也不许去。”
在刘肇转身离开后,邓绥小心翼翼的起身走出内殿,与守夜的太监侍女们一同侍立在殿外。这是刘肇对她的惩罚,因为对于侍寝的妃嫔而言,被皇帝赶出寝殿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不过于邓绥而言,承受这样的羞辱,却比呆在寝殿之内令她舒服的多。
虽然邓绥从来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可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站上数个时辰,也不是那么容易支撑的。不知过了多久,邓绥只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眼皮也开始上下打架,又咬牙熬了些许时辰,困意便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连意识也开始飘忽了起来。
当邓绥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赫然发现自己竟躺在寝殿里的龙榻上!
昨夜明明是被罚在殿外守夜的,为何自己会躺在皇帝的龙榻上?邓绥猛的直起身来,又惊又惧的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再低头看看自己,衣衫完好,只有锦丝绣鞋不在脚上。
邓绥不敢耽搁,立即翻身下床,匆匆穿上绣鞋,小跑着奔出了内殿。没想到刚一打开内殿的门,竟看到殿外跪了一地的侍女。
看到她出来,领头的内侍满脸媚笑的凑上前来,毕恭毕敬的躬身道:“夫人,陛下已经上朝去了,临走前,陛下特意吩咐奴婢们要伺候好夫人······”
说罢,跪在地上的侍女们纷纷起身,迅速的列成一排,只见她们手里分别捧着盥手的银盆、盥帕、铜镜、妆奁。另一边,进进出出的内侍们正在将一碟碟芳香扑鼻的精致早点端送进来,眨眼功夫已经摆满了半张桌案。
在内侍的殷勤侍奉下,邓绥稀里糊涂的完成了梳洗,又胡乱吃了两口味同嚼蜡的早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广德殿。她坐上御辇,回去掖庭的一路上,脑子里仍然一阵阵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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