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七章 自取其辱(1 / 1)夏莫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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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邓绥禁足慧心殿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十天,刘肇没有丝毫要提前放她出来的意思,甚至,他再未提过邓绥只言片语,仿佛已经将她彻底遗忘了。

安福殿的日子却好过了一些,不知道是蔡伦发现猫腻后告诫了手下人,还是周贵人将少府的恶行禀告了阴皇后,总之那帮奴才们收敛了不少,送来安福殿的饭菜虽然依旧是些粗茶淡饭,但好歹没有发霉变质。然而,安福殿里的人逐渐意识到了一个更为悲凉的事实:随着邓绥被皇帝所遗弃,整个安福殿也逐渐被众人遗忘了。

因为不愿遭受其他宫人们的无视或白眼,安福殿众人们终日守着这一隅小小的天地,不敢轻易踏出半步。对于奴才而言,被人遗忘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不会招惹什么祸事,除了终日惴惴不安的左小娥。

自从半个月前遭遇那场无端之祸以来,小娥便一直惶惶不可终日,郑颜那张狰狞凶狠的脸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甚至她的梦里。而周沁蓝对她说的那句话,便如同魔咒一般,终日在她耳畔回响——“是青云直上,还是任人践踏,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

这日傍晚,正在织补衣服的小娥抬头的瞬间,不经意的瞥见了梳妆台上的铜镜,铜镜里隐隐约约现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她怔怔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出神的盯着铜镜,接着神情恍惚的抬起手来,轻轻的抚着自己的面颊。

她越来越相信,这张脸终有一日会为她带来灾难。从她出生以来,她的命运就一直掌控在别人手中,就像一株无根的浮萍,不停寻找着依附的对象。可是为什么她不能自己掌控命运呢?如果凭着这张脸可以青云直上,可以爬上权力的高峰,可以再也不被任何人欺辱,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铜镜里映出小娥灿若桃花的容颜,也映出她眼中越来越笃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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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朝廷无甚大事,刘肇终年如一日的批阅着朝臣们源源不断的奏疏,多是言之无物,抑或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逐渐心生厌倦。偶尔他会怀念起当年还未亲政的时候,虽然无甚实权倒也落得个清净自在;如今天下尽在掌握,却尝尽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艰辛。

独自坐在广德殿高高的龙椅上,环顾四方,竟无一个真正亲近之人,竟无一件真正喜悦之事。刘肇心烦意乱的丢下了手中的朱笔,令朱奉传来了乐府歌舞伎。

很快,乐府色艺俱佳的歌舞伎们身着霓裳,手持琵琶,如一只只婀娜多姿的蝴蝶般鱼贯而入。随着琵琶声声悠扬,舞伎们翩翩起舞,御案上的酒也倒了一樽又一樽。

朱奉无言的侍立旁边,一次次为刘肇填满酒杯。四年多了,他第一次见到刘肇这般放纵的样子。自从刘肇亲政以来,每日临朝听政,常常批阅奏章至深夜,从不荒怠,以至于宫里的乐府都几乎成了摆设,除了节庆之时,极少出现在广德殿中。

“陛下,”朱奉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已经喝太多了,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啊。”

刘肇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不要紧,朕还清醒着呢。”

朱奉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多言。又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守门的内侍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在他身边耳语道:“朱公公,安福殿的侍女左小娥求见。”

“哦?”朱奉十分诧异:“一个小小的宫女有何事敢惊扰陛下?让她留下话,打发她回去吧。”

内侍面露难色,低声道:“奴才本来是要打发她回去的,可她死活不肯走,只说是有重要的事必须当面禀告陛下,奴才不知是否跟安福殿主子有关,不敢擅自做主,要么请朱公公······”

刘肇虽然已有六七分醉意,还是隐约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遂问道:“何事在此叨扰?”

朱奉不敢隐瞒,连忙奏道:“启禀陛下,安福殿的侍女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当面禀告陛下,奴才这就去问问······”

“安福殿?安福殿?”刘肇喃喃的重复着,眼睛里突然射出一丝异样的光彩,叫住了朱奉道:“等等,带她进来吧。”

须臾,殿门徐徐打开,暗香浮动之中,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只见她身着玫瑰色罗衫,散花水芙蓉百褶裙,细细的腰肢上缠绕着烟紫色的裙带,随着她轻盈的步履摇曳生香。她从乐坊千娇百媚的歌舞伎之中穿过,俯身跪拜。

“你来求见朕,所为何事?”刘肇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问道。

小娥盈盈起身,语带哽咽道:“启禀陛下,奴婢冒昧求见,是想冒死为邓贵人求情······贵人待奴婢亲如姐妹,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实在不忍看姐姐受苦,还望陛下开恩,宽恕姐姐······”

说罢,小娥已是泣不成声。殊不知,邓绥的事,如同一根刺,始终扎在刘肇的心头。自从邓绥被遣至慧心殿,后宫无人敢在刘肇面前提及她半句,如今竟然被一个奴婢撩拨起来,刘肇积压心头多日的郁闷瞬间爆发出来,他脸色遽变,猛的将手中的酒樽狠狠砸向了面前的玉阶。青铜和汉白玉相撞,发出了脆亮的响声。小娥顿时吓的花容失色,惊惶的跪俯在地,动也不敢动。

“都给我滚出去!”刘肇指着乐坊的歌舞伎们吼道。那些歌舞伎们第一次见到龙颜大怒,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大殿里只剩下刘肇、朱奉和小娥三人,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而诡异。刘肇俯视着跪在玉阶下的小娥,只见她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浑身瑟瑟发抖。

“你——抬起头来!”刘肇冷冷的命令道。

小娥不敢迟疑,听话的抬起了头。借着七分醉意,刘肇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这是一张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一双比桃花还妩媚的眼睛,秋波荡漾,带着几分楚楚可怜之态,令人不禁心旌摇曳。

刘肇盯着她瞧了半晌,嘴角不易察觉的掠过一抹邪魅的笑意,醉意更弄浓了几分,轻轻招手道:“来,上来,到朕的身边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小娥听来宛若天神恩旨,只见她桃腮绯红,毫不迟疑的起身踏上玉阶,粉面含春,千娇百媚,径直走向刘肇的身边。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宫里还有你这么个美人儿······”刘肇啧啧轻叹,星目斜睨,顺势伸出手臂,一把揽住小娥不盈一握的细腰,猛的一发力,便将她整个人放倒在怀里。

朱奉见此情景,立刻知趣的默默退了下去。

此刻,刘肇面泛红光,眼神迷离的盯着怀里柔若无骨娇喘连连的美人儿,柔声道:“告诉朕,你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替你的主子求情吗?”

小娥被刘肇紧紧抱在怀里,嗅着他身上混合着酒香的气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他俊美轩昂的面庞,不禁心旌荡漾,媚语婉转道:“陛下,小娥不只是为了姐姐,也是因为倾慕陛下······在小娥心里,陛下恍若天人,陛下是小娥的神,小娥想伺候陛下······”

“是吗?”刘肇伸出手去,轻佻的勾起小娥尖尖的下巴颌儿,微笑着一字一句道:“你以为,朕冷落了你的主子,你便有机会飞上枝头鹊巢鸠占了吗?”

他笑着说出的这句话,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扎在了小娥的心头,她登时脸色煞白,方才秋波婉转的双眸瞬间充满了惊恐。刘肇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他转过脸去,看也不看怀里的人,弃若敝履般将她推了下去。

小娥被他推倒在了冰冷的玉阶上,面如土色。她大睁着双眼,不可置信的仰视着刘肇,她心目中天神一般的男人,前一秒还含情脉脉的抱着她,此刻却像对待一块肮脏的抹布般丢弃了她。

这时,刘肇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充满鄙夷的俯视着脚下的女人,冷冷道:“朕今日看在邓绥的面子上饶你一回,倘若你这贱婢再不知天高地厚,朕会将你贬入暴室,永世不得翻身!滚!别脏了朕的玉阶!”

左小娥几乎连滚带爬的出了广德殿。

她这一生出身贫寒,历尽坎坷,也曾遭遇过许多人的白眼和羞辱,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狼狈过。不,不只是狼狈,而是卑贱如泥垢,如尘埃,所有的希冀,所有的尊严,都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安福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日没有开门。巨大的羞耻和怨恨绞着她的心,仿佛要把她撕碎。在她的脑海中,郑颜凶狠的目光,刘肇鄙夷的目光,还有其他宫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不停的重复,闪现,她简直快要发疯了。

三日之后,安福殿的太监和侍女们终于按捺不住,合力撞开了小娥房间的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精神恍惚,宛若鬼魅的女人。众人吓坏了,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中了什么邪,纷纷围上前来。这时,一个侍女伸手去拉她,赫然发觉她浑身像火球般滚烫。

“烧成这个样子,怕是要出人命啊······”

“是啊,得快点想个法子,请太医来看看······”

“可是主子不在,少府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怎么可能帮咱们······”

众人七嘴八舌的商议着,眼看着小娥已经烧到神志不清,一个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正慌张无措之际,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高喊道:

“来人!郑贵人和杨贵人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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