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刻之后,秋蓉带着太医赶了过来,邓绥也闻讯赶来。
听到脚步声的小娥立刻抹去泪痕,闭上眼睛佯装入睡。太医为小娥诊脉后告知邓绥,从脉象来看并无大碍,只是身体仍然虚弱,需静养数日。
邓绥这才放下心来。待太医离开后,邓绥在小娥床榻边坐了下来,看着她那苍白的像纸一般的脸颊,两侧红色的掌印依然清晰可见,忍不住自责起来。若非自己的任性触怒了陛下,便不会被禁足,小娥也不会遭此毒手,安福殿的宫人们也不会被人欺侮至此。她默默在心里告诉自己,既然决意回来,那么,从现在开始,定会保护好身边每一个人,绝不让他们再受任何人欺凌。
不过,其他人都还好说,要护住小娥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为她的容貌太过瞩目,自然而然会成为后宫的众矢之的,郑颜和杨锦绣这般针对她,无非也是因嫉生恨。既是这般,她们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就算自己能护着她一时,却不能护着她一世,能护着她片刻,却不能时时刻刻护住她。毕竟后宫之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只要她留在宫里,始终令人难以放心。
这时,秋蓉在旁怨道:“小娥姐姐真是太可怜了,平白无故遭这么大的罪,她们也实在欺人太甚!”
邓绥轻轻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不能让她继续留在宫里了······”
秋蓉听邓绥这般说,急忙问道:“贵人要送小娥姐姐出宫吗?”
“宫里人心难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邓绥面带一丝苦笑道:“再说,她年纪也不小了,若是能找个好人家,出宫去自在幸福,比呆在这宫里要好上千倍万倍······”
“那真是太好了!”秋蓉开心抚掌道:“贵人真是疼小娥姐姐!我看宫里很多御前侍卫仪表堂堂,贵人定能为小娥姐姐寻到如意郎君!”
“在说小娥的事,你那么开心做什么?”邓绥笑着嗔道:“噢,莫非是你这丫头看上哪个英俊侍卫了?是不是想让我也给你寻个好人家呀?”
秋蓉立刻羞红了脸撒娇道:“贵人不要打趣奴婢了······”
邓绥微微一笑,认真道:“你年纪尚小,先安心待在安福殿,以后啊,我一定也会为你找个如意郎君,风风光光把你们嫁出去。”
主仆二人的对话,小娥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紧紧绞在了一起。
果然,她定是知道那晚在广德殿发生的事情了,所以才这么心急的要把自己打发出宫。什么亲如姐妹?什么患难与共?全都虚情假意!对她邓绥而言,自己不过是个听话的奴婢和任她摆布的玩偶罢了,一旦自己有一丝悖逆,她便会毫不留情的把自己扫地出门!
忽然之间,周沁蓝的话语又像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回响起来:青云直上,还是任人践踏,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上······
明明拥有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却活的如此卑贱,不,她不服!
小娥强忍心头的忿恨,装作刚刚苏醒的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见她醒来,邓绥和秋蓉立刻止住对话,邓绥关切的问道:“小娥,你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娥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艰难的哽咽着道:“姐姐,我是冤枉的,我没有,真没有······”
邓绥立刻打断了她,柔声道:“傻丫头,我当然知道你是冤枉的,不过,后宫是非之地,以后做什么事都要谨言慎行,不能再鲁莽冲动了······”
小娥委屈的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楚楚可怜的表情,心思早已翻腾了起来,回味邓绥方才的话,虽然表面上听起来她似乎并不知道那夜广德殿里的实情,但也或许她早已知道,“谨言慎行”四字不正是敲打之意吗?说是要为自己寻个好人家,可就算再得宠的侍卫,也不过只是个奴才罢了!说是为自己着想,其实只是想把自己打发出宫,以防自己真有一日飞上枝头!
人心啊人心,果真是这世界上最难测最恶毒的东西!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你现在身子还虚,太医说了要多多静养。”邓绥体贴的为小娥理好被角,然后转身对秋蓉道:“咱们先出去吧,让她好好歇息。”
待出了偏殿,秋蓉忍不住问邓绥道:“贵人,小娥姐姐平白无故被人冤枉毒打,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奴婢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邓绥目光严肃的看着秋蓉,用不容置喙的口吻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安福殿宫人皆不许再提,更不许因此滋事。去把我的话传给大家吧。”
见邓绥神色严厉,秋蓉不敢再有微词,只能俯首称是,不过心里却还是不解,以邓绥的脾性,绝不是忍气吞声懦弱怕事的人,为何这次却认了亏。
其实秋蓉并不知,昨夜里,邓绥曾对刘肇说过类似的话,刘肇却只有一句淡淡的回复:“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你那个奴婢也不适宜长留宫中,尽快送她出去······”
聪慧如邓绥,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刘肇的弦外之音,也自然猜测的出这背后的原因。至于小娥为何要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她渴望富贵荣华,也或许是因为她不堪忍受欺侮不得不为之,不管真相如何,邓绥都不想再去追究,因为她知道小娥这次已经受到了足够沉痛的教训,也该明白了这后宫的风刀霜剑有多么可怖。现在,她只希望能够为小娥寻到一个好的归宿,离开这座囚笼,去过真正属于她的人生。
虽未明言,可是小娥还是察觉到了邓绥的心思。她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可怜她连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像个玩偶一样,任凭邓绥摆布。纵然心中万般不甘千般怨恨,小娥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如今她对邓绥既恨又怕,因为她明白自己的命运掌握在邓绥的手上,她只能更加谦卑,更加顺服。
嫌隙一旦产生,便如同白玉生出了裂痕,皓月蒙上了暗影,再难恢复如初。可怕的是,彼时的情分反而变成了此时沉重的枷锁,将人心坠入阴暗的深渊。
安福殿风波之后,左小娥静养了半月,身上的伤口已然愈合,看上去似乎与往昔并无分别,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掩藏在那美丽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千疮百孔和被仇恨侵蚀扭曲的心。
邓绥却依旧待她如常。宫里的侍卫都是出身官宦人家的世子,尤其是御前侍卫,不论出身还是相貌那都是一等一的。邓绥很快便托人寻来了宫中侍卫的名册,逐个打听他们的家世、年龄以及婚配与否。小娥毕竟出身贫贱,若以奴婢的身份嫁出去自然是做不了正妻的。邓绥想来想去,决定在小娥出嫁之前请母亲认她为义女,让她以侯府小姐的身份出嫁,做个正妻,免得日后遭人欺侮。
寻了一个多月,总算是看中了两个不错的人选,都是书香门第,人品持重,相貌堂堂,年龄与小娥也相仿。邓绥正打算寻个由头分别召见二人,让小娥躲在暗处观察,自己择一个如意郎君,却被接踵而至的中秋节耽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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