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心下一凛,他马上意识到,邓绥这一番话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实际却是在提点自己。
自太傅徐防过世以后,陆珩便成为大汉朝第一重臣,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细想起来,除了当年的太傅,他心中所敬畏之人唯有太后而已,至于皇帝刘祜,一直还只当他是个不谙朝政的小孩子。却没有意识到,刘祜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太后也有意还政于他,而自己却屡屡在御前顶撞,实在是越了分寸。
“太后所言极是,臣多谢太后提点”陆珩瞬间冷静下来,战战兢兢的拜道:“只是孟知图一案,臣还想请太后明示,是否还要查下去?”
邓绥思忖片刻后答道:“若你觉得当中真有蹊跷,便让廷尉府的人去查查吧,孤也不想任何一个臣民含冤而死。只是记得不要声张。”
“臣领旨!”
陆珩毕竟年逾四十,精力体力皆大不如前,且眼下政务繁多,一时半刻也离不开京城,暗查平阿堤坝垮塌一事只能交给一个得力之人去办。
他想到了一个人——崔沅。
两年前,崔沅发现蔡阳县令万丰年贪污,继而牵出洛阳令李岑这条大鱼,以至最终摧毁了郑众一派的势力。自此陆珩便对这个刚直不阿又颇有胆识的年轻人青眼有加,并在去年将其调任至廷尉府任廷尉左平,掌管诏狱,专断各地方冤案。当年曾因被人冤枉而吃尽苦头险些丧命的崔沅,对冤案自是深恶痛绝。如今把这个差事交给崔沅,想来是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陆珩立即召崔沅前来,将平阿县堤坝垮塌之事以及孟知图一案前后情形逐一交代,并再三叮嘱崔沅,此番至九江郡是为暗查,不可惊动当年官民。崔沅郑重的接过使命,带着陆珩的期望,片刻未做停留便马不停蹄的往九江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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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九江郡这边,孟知图伏法之后,郡丞靳玏暂代郡守之职,而他的首要政务便是继续督建水利。其他地方还好说,平阿县是个大麻烦。
前期因为县北的一段堤坝被河水冲垮,淹了大量田地和民宅,又死了将近三十个人,还有很多侥幸活下来的百姓,房子大部分都被淹,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而当时孟知图急于求成,四处征调民工,县里的青壮年几乎全被抓去筑堤,眼下是再也征调不出人手了。
正一筹莫展之际,刘壁府上差人来递话,称刘公想与郡丞一叙。
靳玏在九江郡任上已久,怎会不知刘壁的来头,哪里敢怠慢,便马上跟着刘府管家前往刘壁的府邸。
还是在大宅最深处的偏殿,刘壁已经在候着靳玏了,靳玏恭恭敬敬的先向刘壁施礼。
刘壁也笑脸相迎道:“老夫要恭喜靳大人高升啊!”
靳玏略带尴尬的苦笑道:“刘公说笑了,下官不过是暂代郡守一职,接了督建水利这个烫手山芋,要是搞不好怕是人头都不保,何喜之有啊!”
“哦?靳大人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刘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
“唉,”靳玏叹道:“还不都是孟知图惹出来的祸事!平阿县此番受灾严重,又死了将近一半的劳力,朝廷盯着我,要尽快把工事建好,可这平阿的劳力都被他孟知图榨干了,我上哪儿去找人干活啊!”
“此事不难,”刘壁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老夫别的能耐没有,仰赖先祖遗恩,守着这么大一座宅子,看家护院的人倒是不少,凑个三四十人出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老夫也有一事相求,希望靳大人能够成全啊······”
靳玏听了这话两眼不由放光,立刻道:“若刘公肯雪中送炭,下官真要代全县百姓感谢刘公大恩啊!刘公有何为难之事,但说无妨。”
刘壁一边捋着花白胡须一边故作忧伤道:“唉,老夫年纪大了,不得不为身后之事考量。不瞒靳大人,前岁老夫请了风水先生为自己百年之后寻个好的去处,这风水先生定的,不偏不倚,正好是堤坝穿过去的地儿。要说老夫的田毁了倒是没什么,为了全县乡亲父老,老夫也不是舍不下一块良田,只是这死后栖身之所要是毁了,老夫怕对不起刘氏后人啊······”
听完这番话,靳玏便明白了大半。
看来坊间传言孟知图一案或有冤情,只因得罪了刘壁,并非空穴来风。刘壁这般看中的地方,孟知图偏要强占筑堤,怎能不招人忌恨。如今,若是自己不应允,那岂不是要步孟知图的后尘?况且眼下只有刘壁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又岂敢轻易得罪?
思前想后,靳玏拿定了主意,对刘壁道:“刘公且放心,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孟知图已经不在了,没人说还得按着一个罪臣定的路线走,您说是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刘壁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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