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堂上的众人都是一惊,却半晌没人动弹。掌柜的听那嗓音像是自家伙计,犹豫了一下,便跑出去,不多时又气喘吁吁地回来,连连招手道:“几位客官,劳驾帮个忙,把人抬回来再说!”
众人见他脸色都变了,想是事急,仗着都是走南闯北惯了的,轰的一声跟了出去。
也不知为何,黛玉的心里蓦地紧了一紧,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一般。她兀自安慰自己不过多疑,谁知众人再回来时,眼前景象却比她想像的还要可怖。
只见那伙计满脸紫黑,被众人抬着的身体已经僵直,一动不动,看不出是死是活。众人正纷纷议论,都道他是突然犯了什么急病,黛玉却一眼看出,这正是中了剧毒的模样。
她回想着《怜花宝鉴》中的叙述,见众人还要伸手试探那伙计的呼吸,头皮不由得一乍,猛地站起身道:“别碰!”
“小娘子,你这是……”
那些人见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直文文静静坐在旁边,只道是什么富户家眷,也不敢跟她搭话,听她这一声来得突然,都不禁怔了怔。黛玉也是情急了,什么规矩都顾不得,只道:“他这是中了毒,有肌肤接触便会过人,切不可再碰他!”
一边说着,又从身边取出个小小的青瓷瓶子,打开木塞,递到身边那丫头叫小福儿的手上,道:“给这几位爷轮流闻一闻,只要不打破了,能用半日呢。”
小福儿听她这么说,早吓得战战兢兢,捧着瓶子,也不敢送到那些人手上,唯恐自己也沾了那吓人的毒气,左右看看,就撂在了桌上。
众人半信半疑中只嗅到一股隐约的芳香,清而不郁,甜而不腻,顿时觉得精神舒爽,当下有人过来,抢在手中狠狠闻了闻,才传给下一人。
黛玉却向那掌柜的问道:“请问店中有酒么?越烈的越好。”
那掌柜的终是个经过事的老人,虽然颇有些六神无主,却还是谨慎回道:“有三十年陈的梨花白,只是不多——不知姑娘要做什么用?还有那毒……”
黛玉并不答话,却抬手示意,止住他语声,过了片刻才道:“听!”
众人尚不知她指的是什么,但屏息听时,发觉外面连天的爆竹声不知何时已停了,只余一片诡异的静寂。而在那静寂之中,竟还透出些极细微的丝丝声,仿佛有无数牛毛针划在门板窗棂之上,令人心头生寒。
“外面有毒虫。”黛玉放低了声音,尽量压住自己心悸,缓缓道,“我正好还有几丸解毒药,融入酒中,往外洒了,可以暂避一时。”
“啊?一时?”掌柜的听了,反倒更焦虑起来,“一时是到几时啊?天地良心!我们这小本经营,从没得罪过谁,到底……”
黛玉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也说不定有人寻仇。先支撑到天亮,再作道理。”
说罢便将先前炼制好的几颗解毒丸取了出来,看着掌柜的忙着叫人帮忙抬酒,调了药酒四下泼洒,转头又看见躺在地上那伙计,便招手叫小福儿道:“你家的醋放在哪里?不拘好坏拿些过来。”
小福儿压着嗓子答应一声,噔噔跑到厨房,抱着个坛子回来,喘气道:“这、这是山西老陈醋,可使得么?”
黛玉点点头,叫她拿了桌上一只饭碗,倒出一碗醋来,自己则干脆把身边所带的应急药物都取了出来,一边检视,一边凝神思索。最后挑了三四样混入醋碗里,见碗中醋色渐渐转淡,过不多时,竟变得如清水一般,才吁了口气。
“成了。虽不知他中的什么毒,但多半能解,就算解不得,也能暂时压住毒性。给他灌下去就是了。”
“啊?……我、我……”小福儿吓得倒退几步,说不出话来,只是摆手。黛玉情知她是害怕,看周围人时也都不住后退,便叹了口气,自己上前挽起袖子。
只怕当年的她再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去碰那些“什么臭男人”,而且还是中了剧毒、死生不明的陌生人。但近日来她也颇经历了许多异事,眼中见的是像表兄这样的人物,书中读的是王怜花的事迹,不知不觉间,已对过往那些胶柱鼓瑟的言行不屑一顾了。
何况如今眼前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她若再不动手,眼看就要消逝了,她怎能袖手旁观?
那小福儿见黛玉取了支筷子,亲手撬开伙计的牙关,便也壮着胆子上来,帮她把那碗醋全都灌了下去。过不多时,见那伙计身子一颤,先打了几个嗝出来,黛玉方舒了口气。
此时掌柜的也带着众人把门口和大堂周围都洒上了药酒,惊魂未定,突然听窗外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
“小姑娘,你倒懂得多,那怜花宝鉴是在你手上了?”
众人吓了一跳,也不敢往窗外看。听他话中指的正是黛玉,都不由自主地向黛玉望了过来。
黛玉本想到了那些毒虫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但她毕竟没有江湖经验,又忙着救人,直到此时方知那人就在外窥探。想必也是因为她那些避毒之药有效,那人才没敢再有行动。
只是听了这话,也不敢回答,和小福儿两个用醋洗了手,便坐回桌旁紧紧挨着,心里克制不住地发抖。
外面那声音等了片刻,听她不答,又笑道:“小姑娘,装傻也没有用,乖乖把怜花宝鉴交出来,我便饶了你们这一屋子人的性命,否则……你可知道这镇上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立刻便有人道:“你……你难道把镇上的人……都杀了?”
“哪里来的强人,难道不怕官府吗?”
外面那声音桀桀笑道:“官府……算什么东西?”
黛玉心中一动,失声道:“不对!你若非有所顾忌,怎么不直接杀人越货?”
她本来不曾多想,只是顺口而出,外面那声音却顿了一顿,才冷笑道:“你这小姑娘倒也不蠢。我自有忌惮的人,只是他如今回不来了!”
黛玉“啊”的一声低呼,随即紧紧闭上了唇。她隐约猜到那人是害怕李寻欢,才等他离开方才动手,但听那人言语,显然知道有什么圈套在等着李寻欢。
一时之间,满心想的竟不是自己,而是那不知身在何处的表兄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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