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山风拂在方霖脸上,一切如同梦境一般,就如同那琴舞烟弹奏的《汉宫秋月》,自己只是代替王昭君在单于庭走了一遭,都是眼前虚幻…但李复容却又真真切切的躺在自己怀里,告知自己,这都是真实的,真实的江湖便是如此,没有诗情画意,充满了血腥。
李复容又睡着了,方霖弓着腿坐在地上,噙着笑意,将李复容抱的紧紧的,脑袋蜷缩在李复容的襁褓中,如同抱一团布偶。
陆远躺在地上,偏着头偷看眼前这个神秘白衣女子。不禁在自己心里发问,自己连她的来历都不知道,从未有问过她,她就这般神秘的,带着伤,带着剑,带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从九龙江上游不知何处,漂到云水乡里来,自己就这般傻楞楞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抱回了家…我连武功都不会,如果她像那传说中的剑客一样,身负血海深仇,将仇人带到云水乡来,我怎么办…
这些问题,从抱她回家之前就想过,而后让布箩替她敷药,照顾她,她醒了,我为她暖青梅酒,带她去仙渡廊桥,带她走遍云水乡的各处街道,作坊,带她吃四果汤,吃府城海蛎,带她来到这处山丘,看花看草,而后那些问题全忘在脑后了。
二人的脑子就在不同的世界里瞎转,实际上此时方霖还没有怎么想过眼前这个陆子迁是哪号人物,她经历的打打杀杀太多了,陆远还排不上号。就在此刻,方霖突然平着转动身子,头还靠在襁褓上,对着陆远笑道:
“这个山丘叫什么名字?”
陆远一直偷偷看着她,此刻被别人发现,立刻左右顾盼以掩饰尴尬。
“哦…这个嘛,其实这处山丘虽美,但乡里人…并没有给它取名字,不过…我给它取了一个。”
“叫什么?”
陆远坐起来。方霖之前将那装着青梅酒的酒壶放在草地上,陆远将其拿过来,打开盖子,自饮一口,而后撒了一些于草里。
“鄄城侯曹子建一生诗赋无数,其中有一首极短的《对酒行》:含生蒙泽,草木茂延。仅有两句,恐怕知晓的人不多,应是曹子建年轻时随兴所写,我觉得颇为符合此处的景色,便称它‘蒙泽’吧。”
此处有一株榕树,有山泉流响,厚厚的草被掩盖,却是可被称之为蒙泽。方霖眼中噙着笑意,一半脸颊仍旧蒙在长发与襁褓中,偏着头看着他,对他说道:“你也喜曹子建的诗?”
陆远一笑,左手持着酒壶,右手撑这身体,微微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看方霖,说道:“但凡才子,我都喜,你可知那名满长安的大诗人李太白?从未想过我居然能与这等才子处于同一个年代,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敬李太白。”说罢将青梅酒壶向半空中一举,似在与李太白敬酒。
方霖看着他一脸崇拜的样子,不禁一笑,轻声说道:“但是他被陛下赶出去了。”
陆远耸耸肩,毫不在乎的说道:“我倒是觉得挺好,朝堂权贵留不住他,他本该属于天地,属于自由。”
方霖一叹,“这倒让我想到那北海太守李邕,据说李北海精于瀚墨,善于行草,书法于当世名满天下,为官旷达,与李太白有旧,却被污蔑杖死,就是几年前的事情吧。”
陆远沉默,李邕他也听说过,一个人的声名可以不受制于官爵,也可凸显于才华,李邕,李太白都是如此,但是往往不专于权术,不征于戎马之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你…也在家中读四书五经,你会去考取功名吗?”方霖向陆远问道。
陆远抬起头,望望远方,想了一会儿,说道:“或许会吧,或许…这一生会像我父亲一样,留在云水乡,当一个保长,或许连保长也没有,只是一个闲散之人。”
说道功名,陆远突兀古怪一笑,方霖问他笑什么,折腾了好一阵子,陆远竟是对她说道:“你别看我家偏僻荒凉,我们姓陆,祖上可是吴郡陆氏呢,我们也是出自名门大派。”见他认认真真的模样,方霖不禁噗嗤一笑,被她笑得又是紧张又是不自在,陆远心头一荡,声有三分急:“你可别不信,按着族谱追溯上去,我家可是东吴大都督陆逊陆伯言之后,陆逊你总认识吧。”
“认识,认识,我信,我信。”
突然,蒙泽之上山风一吹,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到二人身边,陆远坐起身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说道:“嗯,好香,似乎是芍药开了。”
方霖抬起头,半眯着眼睛,神色有些迷糊,芍药…方霖皱着眉头,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方霖突然对陆远问道:“子迁…,你救起我之时,可见我身上有何异样?”
陆远奇怪道:“什么异样?倒是…全身都湿了,诶诶,你衣服挺厚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旋即不好意思笑道。
方霖没理他,果然,脖颈处又有痛痒之感了,那日被陆远救起,不知为何,“银卵冥虫”竟隐下去了,没有再啃咬皮肤,似乎是江水洗刷阻隔了皮肤,而今日被这花香一引,那虫子又再次死灰复燃。
方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下意识将衣裳拉上一点,低头看着草地,对陆远说道:“子迁…你先回去吧,我想独处一会儿。”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