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早间,风有些凉。
日头也是阴惨惨的,照在身上没有半点子暖意。
清华殿寝殿,凤还朝抻抻懒腰,裹着小被子在软榻上滚了几圈,再打着哈欠赤着脚下了榻。
殿内铺着好几层厚厚的地毯。
猫屋里,白大宝又是不知所踪,不知道溜达去哪里看戏,要不就是爬哪家院墙偷窥漂亮的小姐姐去了。死性不改。迟早被人抓走卖掉。
“殿下。”
青桐拨开青纱珠帘子,挂在柱子铜勾上,端了一盅温奶进殿。
身后跟着几个青衣宫婢,各自端着洗漱的器具茶水。
凤还朝惫懒的坐在莲池子边拨水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青桐无奈的把刻着青色花纹的端盘放在青木桌上,走过来抱起了凤还朝,返回床榻边给她穿鞋袜。
“殿下总不长记性,殿里头虽暖和,可抵不住殿下身子弱,这回回不穿鞋袜就乱走的毛病万万不能有,要是着了寒气,少不得又要连吃上月余的药了。”
再看小团子蜷在她怀里,头一点一点又是快睡着的懒样。
只是面色实在病态流连的苍白,透着软糯的香甜奶气。
青桐忍不住道,“殿下嗜甜,最是怕苦,可太医署的楚老太医又是个古板的,开的药最是苦涩难忍,殿下就听婢子一劝,爱惜些自己可好?”
“孤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的。”
凤还朝睡眼朦胧,显然只是下意识的应答,完全没走心。
一看这模样,青桐就知道自己的话,又是白说了。
可总贪睡也不好。
等穿戴整齐,漱口洁面之后,宫婢尽皆退去,只剩下青桐。
系上狐裘围脖之前,凤还朝提了一句,“鞭子,孤的鞭子带上。”
青桐微微诧异,去箱柜里拿了一方漆木盒子,打开,取出一把两尺多长的细绳银鞭,蹲跪着递给凤还朝。
凤还朝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满意的端详着,鞭身呈银灰色,细长却坚韧无比,手柄刻着青凤纹饰,柄端末尾还刻有两个小篆一般的字体印章:还朝。
这是私印,是凤当归在她满三岁的时候拿了她的印章,去找大匠特意做的,当生辰礼物。
天下间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二把。
她别好在腰间。
青桐端过来瓷盅,一口一口的舀着里头的温奶喂她,一边道,“春猎还有个四日,宫里头却一早的热闹起来了。就昨日,殿下出宫的那一阵,齐妃可是差点没在凤翎殿里哭晕过去。”
“齐妃?”
凤还朝抱着青桐脖颈道,“她又闹幺、蛾子了?”
“可不是么殿下,齐妃虽是南齐这一诸侯国进贡送来,以示臣服的郡主,可来我凤朝这么些年,也有了一位公主两位皇子傍身,不是后宫里那些可有可无的妃嫔。这次春猎正好赶上陛下登基十年的大典,到时候所有朝臣的嫡子嫡女都会来。”
凤还朝思绪稍稍回拢,半睁着眼睛,揉着还有些晕的额头道,“因为步晏林?”
“就是呢,这位步小侯爷虽是个没名堂的国舅,可到底是齐妃胞弟,都二十四岁了,至今未曾娶亲,齐妃上心也是自然。只不过这齐妃也实在是不知礼数,遇着事就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陛下都被惊动了。”
“那父皇的意、思呢?”
她语气懒散,把这当八卦来听,并不大上心。
同样的事情再经历一遍,又与她无关,她不是齐妃,担的哪门子心。
“自然是听咱们娘娘的,陛下与娘娘少年夫妻,琴瑟和鸣,这后宫里头,有哪个能越过娘娘去。”
青桐下巴一抬,那股子骄傲能从鼻孔里哼出来。
她道,“咱们娘娘统御后宫,辖管内府,这原就也不是什么大事,应允了也是正理。”
凤还朝点点头,她娘的手段性子她自然知道。
只不过,她好像隐约记得这个所谓齐妃的胞弟,步晏林步小侯爷,上一世直到凤朝倾颓可都是孤身一人,也是奇葩。
要说是因为相貌丑陋看一眼就要吐也就罢了,偏偏步晏林长相那是一顶一的好,性子虽然浪荡轻浮了些,可也是妥妥的高富帅一个,多少世家贵女想嫁都不可得,都被拒绝个彻底,所以这齐妃的心愿注定是达不成了。
至于原因么,凤还朝轻轻笑了起来,眨巴着无辜的水润眼睛,糯糯道,“青桐,你知道这个、世间有,一种变态,叫姐控么?”
“殿下说的什么控?”
正在给凤还朝擦拭嘴角奶渍的青桐,端起瓷盅,一脸茫然。
算了,还是不荼毒自家单纯小青桐脆弱的三观了。
她突然有些想念白大宝了,至少,她刚才那句话说出来,他一定听得懂,说不定还会举一反三,唉,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简直了。
摇摇头,她下了床榻,往外殿花房走。
“带绾衣过来。”
声音懒洋洋的,软糯尾音隐约透出某种诡秘的兴奋。
跟在后头的青桐愣了一下,端着空了的玉透瓷盅,反应过来说的谁,眉头微微一蹙。
还要再劝,可见凤还朝端端正正坐在外殿内阁正堂的软椅上,靠着裹了两层狐裘的椅背,笑盈盈望过来,只好叹口气,吩咐站于外殿两侧的宫婢前去带人过来。
把端盘给了一旁侯着的掌医嬷嬷,嘱咐端药膳上来,再转身回内阁。
绾衣被带进来的时候,凤还朝还没吃完这药味浓厚的早膳。
绾衣只看了一眼,就很快收回来视线,跪坐一旁。
她身边那个贴身服侍的青衣宫婢在布菜,看他的眼神十分不善。
还有几个青衣宫婢穿梭其间,有的在点香,焚香袅袅,有的在侍弄花草,修剪枝叶,还有的在用湿棉布擦拭桌椅,脚步都放得极轻。
跪拜行礼完毕,他在一旁站好,垂目之际,眼角余光却被膳桌上的一件物什吸引。
那是一只小碗,呈瑰红色泽,碗口一朵奶白透着血丝的梅花,由天然的血白玉雕砌而成,乃是有市无价的珍宝。
可他明明记得这只碗被他作为敲门砖,拐弯抹角着送给了内务司的秋公公,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这里?
心思百转之间,时间慢慢过去,凤还朝已经吃完了早膳,就着青桐端来的茶水漱了口。
她下了膳桌,迈着小步子慢慢走过去,脸上的笑容极其明媚,能暖化寒冬北海里最厚的冰层。
“绾衣。”
声音里都透着愉快。
绾衣没敢抬头,恭恭敬敬跪伏在地,“奴才在,公主殿下尊安。”
“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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