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六界之外,有一座仙山,名为玉瑶,此山中住着一位美丽的女上神,名唤十三郎月,据传她性情虽清冷,姿容却倾城,每日她都会坐在青莲池旁,不知与谁诉说着一个悲伤的故事,有人说那是上神在等一个人,那人是六界之中,在她之前唯一的神,清漓神君。
千年以来,仙界中人只知晓玉瑶山中有一位与天地共生的女上神,但见过她面容的人少之又少,只有苍梧殿中掌管六界轮回生死的白彦仙君每过百年时间,有幸进入玉瑶山一次,据他说这位女上神,与常人不同,每日不管如何只做三件事,一是在蓝玉华树下饮酒跳舞,二是在白檀石上酣畅淋漓睡觉,三便是坐在青莲池旁诉说怎么也听不懂的故事。
此日,已过百年时光,白彦仙君一早便等在玉瑶山下,等着那位上神解除萦绕在仙山周围的结界。白彦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只见仙山周围一道华光闪过,结界已解。他踏上阶梯,一步一步往上,不知是何原因只要靠近这玉瑶山周围,周身仙术就施展不开,不能腾云而上,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去。
这是他第十次来到这里,已清楚了这位上神的规矩,他目不斜视,拾阶而上,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上神身边的小姑娘清玉,这姑娘平日里总穿着一袭水清色长裙,衬得她性格更为清冷,不喜多言,但是一身的气度又显得她绝不普通。
清玉一早就奉了上神的命令,在此处等着白彦仙君,远远就望见了白彦。白彦仙君的长相在仙界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温润如玉,白依飘然,像极了蓝颜那丫头话本子里的翩翩公子。她提步迎了上去,微微行礼,“白彦仙君,上神一早就命我在此处等着您,领您上去。”
白彦作揖,一双眼里透着笑意,“姑娘有礼,每次都劳烦姑娘。”
清玉以半步之差地走在白彦的前方,一脸平静,“仙君,这是我的职责,不必如此。”
没有多久就来到了仙山之上的紫竹林,清玉停下脚步,“白彦仙君,穿过这片紫竹林,上神就在青莲池旁等着您。”说罢,继续向前走,不再多言。
白彦每次来到玉瑶山上,都不得不感慨一次,这玉瑶山当真是美轮美奂,无论是这紫竹林,还是蓝玉华花,白檀石潭,青莲池瑶,都是世间难得的景色,当然这些都比不上上神绝色姿容的万分之一。
青莲池旁,有一位美貌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裙,侧身躺在落了一地的蓝玉华花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捏着酒杯,三千青丝落满了一身,光是背影就美得晃人心神。她微微低着头,一缕头发柔顺地顺着肩膀碰触到青莲池水,荡起一圈涟漪,她似是没有感觉到,自顾自地喃喃地说着什么。
白彦一来便看到了如此美丽的画面,被惊住了,一时忘了动作,直到上神身边的蓝颜向他行礼,“白彦仙君,我家上神此时不太方便,还劳烦仙君等待一会儿。”
白彦回过神,转过视线看了看面前这个小丫头,略带尴尬,“无碍,本仙君可以等一等上神。”
蓝颜不再言语,走至郎月身旁,安静地侍奉着。白彦对此也不好奇,自他千年前第一次见到郎月时就是这般,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藏了满腹的心事与故事,不愿与他人诉说,却也只愿对着青莲池水细细道来。她神色间总是悲伤的,眉眼中也都是黯然,毫无光彩,只有那声音很细柔,不疾不徐,动听地可以醉人解忧。
白彦坐在白檀石上望着一身芳华的郎月,思绪回到了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千年前,天界之上,苍梧殿内,一本又一本的生死录推满了整个大殿,若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那中间还有一个人,正睡得香甜,那就是掌管生死轮回的白彦仙君,号称天界第一懒散之人,只要能睡觉就绝不含糊。天帝实在看不下去他这般嗜睡,罚他在苍梧殿里整理生死录,什么时候整理好,什么时候出来,可是这白彦仙君也是个太随意的性子,看到满屋子的生死录,干脆不干了,哈哈大睡起来。
郎月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一只纤细无骨的手轻轻推开苍梧殿的大门,只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传闻中懒散的白彦,“白彦,我有话与你说。”
白彦从一堆书里爬起来,抬头看向那个站在殿门口的女子,一身月牙白的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披散在肩头,姿色容貌皆是倾城绝色,无人可及。他一时看呆了,竟忘记了起身。
郎月起步慢慢地走向他,衣随风动,飘逸清然。白彦回想着初遇她时的场景,而青莲池旁的郎月也已起身,向他走来,“白彦,你来了。”白彦挽回思绪,看着面前走近的女子,千年时间,恍如昨日。
白彦轻揽衣袖,向她行礼,“拜见上神。”
郎月在白檀石边坐下,翻手间变出了一壶美酒与两个酒杯,“此酒名为醉人阴,不知仙君可愿与我共饮?”说话间已经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当然,能够与上神共饮是在下之幸事。”白彦自斟自酌了一杯酒,只一口就惊艳到,初时只觉清淡,回味却是香甜无比,一点也不辛辣,倒是清冷寡淡,像极了这位上神。
郎月手执酒杯,眼神却落在青莲池水上,“白彦,你我相识已有千年之久,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将自己困于玉瑶山,终是不肯迈出一步吗?”
白彦平静地笑了笑,“上神,世间万物,乃至一草一木皆有缘法,无需一一都要得到解释,更何况是如您这般地位尊贵的上神。在下生性洒脱,最不喜无聊拘束,徒增烦扰,所以上神之事,在下并不好奇。”说罢,又饮了一杯醉人阴,不知为何,这酒越喝越酣甜。
郎月偏头看了看白彦,只见他眼里已有了醉意,“这酒喝着虽不烈,但却最勾人心魂,只要喝了一杯,就会忍不住想喝第二杯,第三杯,喝着了只是平添醉意,喝不着会让你魂牵梦萦,所以才名为醉人阴。”
白彦听到这话,神色丝毫未变,一如既往地喝着这醉人阴,“上神莫要担心,欲由心生,魂牵梦萦又为求不得,求不得又为妄念,在下潇洒恣意惯了,这一颗心早已平静无澜,断不会为了这区区一杯酒而妄动心思。”
求不得皆为妄念吗?可在这六界之中,她的所欲所求,从始至终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清玉站在郎月的身侧,注意到她眼底流露出的伤神,忍不住心疼,没有人知道她的伤心难过,可是她最清楚不过。
清玉本是青莲池中的一株青莲,在她修炼出神识的时候,就看到每日里有一位美丽的上神喜欢坐在青莲池旁讲着动听的故事,是一位神君与一只妖兽的故事。
故事既伤心又动人,可是最令人难过的是那位上神眼中忍不住的凄凉与淡然。
“白彦,百年前你我之间的约定还作数吗?”郎月忍不住想,千年的执着也许当真要放下了。
郎月与白彦百年前曾做过一个约定,若这次入轮回再寻不到他的心魂,她就听从白彦的话,用往生封印封住这段记忆,不再执着强求。
清玉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口,“上神,您当真想好了吗?”千年时间,九入轮回,寻找那位神君的心魂,都无果,心应该冷了。
白彦没有想到她会开口说起这件事。千年前郎月找到他,为的是要求他每过百年施一次禁术,强行为她剔除仙身,送她坠入轮回。
他从未问过她缘由,因为这剔除仙身,坠入轮回的痛苦比生生承受百道雷劫还要痛苦万分,不是什么重要之事,绝不会承受着这般痛苦也要如此。
百年前,第九次轮回前,白彦终不忍见她这般执着,也是在这白檀石旁劝解她,“上神,可否听在下一言,不知您因何人何事这般执着,可这世间的一切皆有定数,有些人有些事记得的,倒不如忘了好。这近千年的时间,您还看不透吗,有些事执着也不会有结果。上神,若是有一天您想明白了,在下有一法可以让您忘了一切,往生封印能够封印住您的记忆。”
那时的郎月答应了他,“白彦,如果这一次我依旧找不到他,那就真的应该放下了吧。”
那时白彦望着眼前的郎月,明白其实她的内心还是抱有着一丝期待的,只是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更为清冷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上神,您当真想好了吗?如若封印,我会将您这千年轮回的记忆也一同封印。并且,一旦封印记忆,切记不可用神力强行破除封印,不然您的神识会受到影响。”
“我知道,白彦,还要麻烦你一件事,封印了我的记忆之后,请你将我身后那两个丫头的记忆也一同抹去,他们才修炼成人,法力低微,简单的咒术即可,不要用这等封印。”郎月想,既然要彻底放下,那就连同她们也要永不记起才好。
白彦忍不住提醒,“上神,记忆一旦消失,切不可让自己强行想起这段记忆,不要执着,才得解脱。”
郎月的心里终究是放不下那个人的,可是她也明白,他是真的回不来了,与其无休无止地执着于此,徒增痛苦,倒不如彻底地忘得一干二净。只不过,此后再也没有那个美丽的,喜欢坐在青莲池旁诉说故事的女上神了。
此后郎月依旧居住在玉瑶山,不喜人打扰靠近,性情更加的清冷绝逸,只是那眉眼间没有了之前的凄楚与伤神。
而苍梧殿的白彦仙君也再未踏入过玉瑶山,没有人知是为何,只知道那位白彦仙君较之前是更加懒散不得体了。
就这样,又过了六百年的时间,直到她遇见了那个名为萧萧的少年,准确来讲,应该是一只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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