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婆了许久,久到秦尔澜都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终于停了。
余也先下了车,站在院子口,双手交叠在胸前,回身道:“下来吧。”
这院子看起来经常有人打扫,院内落叶甚少,厨房升起了炊烟,饭菜的香味一下子驱散了她的不安,她捂着肚子馋巴巴地盯着余也。
这里似乎是余也在郊外的宅子,地处偏僻,几个仆从正在清扫杂尘。这处小巧的院落倒也显得干净安宁,院中栽种了几棵桂花树,想必到了花季,满园清香,也是一副好风景。
雍容华贵的马车停在院子口反而显得与此处格格不入。余也领着他们去了正厅,那里已经有人在布置饭菜了。
仆从见到余也,躬身退下,只剩下他们三人与余也无声地对视着。秦尔澜搞不清余也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还记着楼醒的伤,于是她道:“余......大人,能否请个大夫来看看他的伤。”她犹豫了一瞬,无法把握和余也相处的度,只好选了个最官方的称呼,不显得过分亲昵。
她在心里有一个无法明说的猜测,余也大费周章把自己带出城,究竟是为什么?
她指着楼醒,楼醒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只在与秦尔澜对视时有几分变化。
余也了然,大夫从余也身后走了出来,躬身道:“余大人早早地命在下在此处候着,请许我看看小公子的伤。”
他唤楼醒为小公子,想必是不知道他只是被秦尔澜救下的一格不知道来历的小孩子。只是瞧着虽狼狈,楼醒的背脊却没有被折弯,眼神微微一眯,颇有一副贵公子的骄矜样。
他们随即去了房内,处理伤口。仆从备好了热水,再度撕开伤口处封着的布条,大夫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准备剜去他背上的死肉。
绷带浸了半日,上面的血迹早就干了,结成暗红色。大夫手持一柄烧得浑身通红,散发着炙热温度的刀,一点点割去伤口处的死肉和凝固的血块。楼醒咬着一只木棍,手不由自主地抓着床沿,指甲陷进了那木头里,细碎的木屑扎的他手指鲜血直流,秦尔澜看的心疼,半跪在床边,握住了那双手。
楼醒汗如雨下,疼得仿佛四肢百骸都被折断了再重新接上神经,疼痛游走在他的每个角落。木棍上的齿痕越来越深,秦尔澜担心下一秒他就会疼得晕过去。
她在轻轻抚摸着他的指尖,为他拭去渗出的一颗颗血珠,那只做过无数脏活累活的,粗糙的手,此时仿佛能感受到每个细微的触碰,她柔软的手指触碰上时,楼醒的神志似乎恢复了一点清明,注意力也从后背转移到了指尖,感受着那最轻的触碰。
楼醒感觉那白蚁噬心的疼痛好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张稚嫩可爱的脸上,指尖上。他低垂着眼帘,注视着她的脸。
秦尔澜毫无发觉,楼醒的年纪瞧起来不过与她一般大,却那么能忍。
他那么坚强,看的人心疼,以前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幅隐忍的模样。
楼醒不说,她也不会主动追问别人的伤疤。
待他身上的伤都被好好处理过后,已经是日过午后,在房里呆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蹲的身上有些酸痛。
楼醒到了后面终于忍不住,疼得晕了过去,那双倔强的眼睛终于闭上了。纵使大夫见识多广,也不由得感叹一句:“这孩子是真的能忍,老夫从没见过这么坚强的孩子。”
余也在看了一眼伤口后就离开了,秦尔澜踏出房间时,伸着懒腰,四下却没找到余也的人影。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后,秦尔澜终于感到阵阵困意袭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院子里已经掌起了灯。跳动着的火焰照亮了几处院落。
入夜的秋季已经有几分凉意,有人替她盖好了一床薄被。
秦尔澜起身后摸了摸,有人已经将整理好的衣裳放在了她枕边,是恰好的尺寸。不用想,也知道是余也吩咐的。
秦尔澜下床后去看了一眼楼醒,见他还在昏睡着,就转身去找了祝容。
主仆相见两眼泪汪汪,秦尔澜看见院子里昏黄的灯光,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秦尔澜抽了抽鼻子,忍住眼泪。祝容先开的口:“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她睡的并不安稳,梦里反反复复闪过家里人的脸,懊悔不已。祝容这么一问,她也答不上来,也不知道余也有没有在这宅子里安插什么暗卫,她担心谈话被听了去,只得支支吾吾地答道:“嗯......我们还是去槐州吧,都出来了,我想晚点回去。”
祝容不解,拧起眉头,不过既然是大小姐的决定,他只管听从好了。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话,不知不觉又聊了好一会儿,察觉过来还是因为咕咕叫的肚子。
秦尔澜离家出走两晚上,一晚上忙着跑路,匆忙啃了个馍馍,算起来,已经一整天没吃过饭了。
他们往饭菜香气的来处走去,余也早就等在那里了,捧着一只碗,小口地啜饮着一碗奶白色的汤,见他们来了,他放下碗,冲他们一笑。
秦尔澜实在是捉摸不透余也的性格和他的打算,她最怕这种不动声色又算无遗策的聪明人,张口也挤不出什么话,倒是余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那位小公子......”
“楼醒,小楼的楼,醒来的醒。”秦尔澜搭话,夹了块肉往嘴里送,嗷呜嗷呜地吞咽着,完全不顾小姐形象,边咀嚼边偷偷打量余也的神色。
“那位小公子,你们从哪儿救下来的?”余也已经放下了碗筷,坐在主座上,好整以暇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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