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宴后,我常常邀着九公主往东宫里来。我渐渐了解这宫里当今的形势,如今虽然看着风平浪静,但殿下的路并不好走。有时候,夜里醒来,看见外间尚且亮着的灯,也会有些心疼。东宫里的人渐渐规矩了很多,不再敢指指点点。后来我知道,是殿下身边的大丫鬟替我立了规矩。那个大丫鬟名字叫做秋水,“一波秋水两春山。”,那名字是殿下给的。秋水五岁被送到皇宫,可偏偏性子软弱,受了欺负也不知申辩,一直做着最末等的事。后来不知为什么,殿下亲自把她调到了东宫里,到了殿内侍奉,秋水得了殿下青眼,更加努力,渐渐也有了手段,一直到如今,成了殿下身边的大宫女。若不是九公主同我说起这件旧事,我是断不会相信的。秋水办事很是伶俐,凡事思虑也周到,确是个贴心的。我刚到东宫时,无人同我亲近,也是秋水第一个来同我说话。秋水虽然算不上绝色美人,但生得也算灵秀,后来,我渐渐发现,秋水的眉眼之间,有三分像阿姐。
东宫里事务繁多,但早都如常有序,并不消我多担心。于是我时常往各宫串门去,闲来无事也常到御苑中去。后来我才知道,我这般竟也给殿下惹出了许多麻烦事。只有一次,我偷偷溜出宫去。那是春和宴后的没几日,九公主同我来喝茶,许老将军的长子方才到西北便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听闻京中一些世家的公子如今蠢蠢欲动,也想得一份功勋。可是战场素来残酷,哪里是随意便能去得的。可我却听到一个让我心颤的名字。他也去了西北。九公主察觉我神色的变化,慌忙含混着掩了过去:“不过是小丫头们说的闲话,兴许是误传呢。”
我轻轻笑了笑,心里却再也无法平静。我方才及笄的那一天晚上,我很认真的对他说道:“子秋,我不会去的。”少年的眼睛里闪出熠熠光彩:“三书六礼,四聘五金,红妆十里,白头有约。”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君若不负,妾定相随。那时我满心欢喜,我原以为,我可以等到。半年未到的光景,圣旨便到了。我只留给他两行字:“待重结、来生愿。”今生不得,来世践诺。子秋收到那封信以后,曾经想来找我,可我却无法再见他。我已经负了他,我不能再害了他。未曾想,如今他竟然负气要去西北。
九公主回宫以后,我心里越发乱起来,而越是思虑,越是心神不宁。敖子秋自幼只念圣贤之书,舞文弄墨尚且可以,若是说上战场,那可是万劫不复啊。子秋又是敖伯伯唯一的儿子……为着我同子秋的事,阿娘少给敖家好脸色,渐渐两家关系淡了很多,不再相互帮衬。我已经负了他,我不能再拖累敖家了。
“太子妃若有什么不放心的,奴婢替您去瞧一眼就是了。”秋水看着坐立难安的我,,轻轻把茶盏奉到了我面前。我的心一下颤动起来。我对着秋水摇摇头,她还想温言相劝,见我像是重又欢欣起来样子,便终于没在说什么。
进宫以后,我还未曾偷溜出去过呢。宫里的墙比家中高上许多,让人瞧着变更觉得压抑。我有一点犹豫。我清楚的知道,被发现的后果是什么,那可不像在家里时一般。而为我的举动,整个虞家都会受到牵连。所以这些日子我一直耐着性子,并不敢越矩。不过只是一瞬,我便下定了决心。这一趟我是必须要去的,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子秋能寻个贴心人,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若是子若真的去了边关,魂断异乡,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心安。
可朱墙那样高,终究不是我能突破的。我爬了几次都失败了,却惊动了守备。两个侍卫见是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我知道,一切不需要言明,这两位已经是很客气了。我回转身正要离开,却一下又见到了一个修如玉竹的身影:殿下的声音依旧清明透亮:“太子妃怎么不去寻本宫,自己先来了。可是又在生我的气?今日应了带你回娘家去,怎么还同我这般怄气?”说着他便当真哄我一般靠过来,那两个侍卫也是眼睛尖的,一下就退走了。
而后殿下轻轻叹了口气:“秋水寻不见你,同我来报,你果真要偷出宫去?你可知道这样的后果.....”
我抿了抿嘴唇,并不说话。
殿下瞧了一眼已经染上些许晚霞的天空:“同你早去早回罢。”
我有些惊讶,殿下竟然会带我出宫去......不过一瞬又有些失望。殿下在,我也不好直接就去敖家。我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不想回家去。”
殿下并不说话,只是拉着我的腕子走出宫门,而后音调不变:“秋水同我说过了。”
我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
殿下继续很平静的道:“是我要她说的。太子妃惦念故人安危,也没什么不应该的。”
我愣了愣。车驾已经停在了侧边。秋水和遇儿都不在,殿下自己一下上车回过身来,朝我伸出手。
我有些尴尬,一路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殿下也安安静静的坐着,瞧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不说什么,我反倒更加的愧疚。但如今却还在忧心子秋的事,我心乱如麻。
离着敖家远远的车驾便在巷口停下来,殿下兀自下了车:“本宫若是去敖家,想来要闹得整个京里全都知晓了。太子妃悄悄去吧。”我心里有些难以说明的情绪波动:殿下这样擅自带我到敖家,也是冒了大风险的。如今又这般说,我晓得,他也是不愿我为难。我感激的望去,殿下却侧过脸,我心里有些好笑。殿下素来不善言辞。
我悄悄的着人通传进去,敖伯伯见是我,自是惊异万分。而后便有些不自在。我晓得,我害的子秋到如今这般田地,敖伯伯自然心有不快,只是碍着如今我的身份,他依旧是恭恭敬敬的样子,疏离的让我心痛。
敖伯伯同我说子秋已经离开了京城,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子秋也只留给我两行字:此身许国,万望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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