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夙“腾”地坐直了身子,脑海里浮过云锦绣笑里藏刀的横样,她将自己弄到这里,声势浩大,将自己曝露在众人之下,要杀自己灭口的人,此刻也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想到这里,他只觉丝丝凉意爬上背脊。
在他思索之际,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道:“白神医,我心跳得厉害……”
他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少女坐在前面的长凳上,面红耳赤,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声轻语软,“你能不能摘下你的面具?”
白夙内心崩溃,大姐,我不是来相亲的好吗?他朝少女轻轻挥了下衣袖,少女只觉一阵淡香,很快便昏昏欲睡,他示意一旁的人将她扶开。
戏楼里,云锦绣端着热茶,目光落在华丽的戏台上,丝竹管弦嘈嘈切切,长衫玉面的武生一个后空翻,腰身跟着一转,迎来一片喝彩。
这出戏名叫红颜殇,讲的是一个位德才兼备的高门贵女,已经许配给京中权贵之家,因一次意外,这位高门小姐被山贼绑了去,失了清白,权贵之家为了退掉这门亲事,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高门小姐的未婚夫带着杀手潜入高门贵女的家中,杀掉了她全家。
花旦上场,一身凤冠霞帔配着长缎水袖,曼姿轻舞,凤冠上的流苏步摇摇曳生姿,她抬头转眸,花腔惊艳,词曲婉转哀怨。
戏曲高潮处,是夜,一行黑衣人闯入高门小姐的家里,配合着急急切切的乐器声音,戏台上是一场惨烈的屠杀。
最后,高门贵女被未婚夫一剑刺穿心脏,伴随着肃杀凄婉的乐声戛然而止,高门贵女重重地倒在血泊里。
二楼的另一个雅间里,王永嘉手中的茶杯落到地上,“哗”地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姐……”文辛紧张地看着她。
王永嘉这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道:“我完了。”
文辛忙安慰道:“小姐,您千万别中了云家大小姐的诡计,是她故意让人唱了这么一台戏来刺激你的。”
楼下,看戏的群众中正气愤地骂着戏里的高门权贵,由于这出戏在最凄惨的高潮瞬间突然完结,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一时之间风靡扬州。
文辛的话并没有让王永嘉心里好受一点,她淡淡地往前方扫了一眼,便看到云锦绣正从楼梯上走下去,一步一步,身姿摇曳,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少年,眸若星宸,淡静出尘,如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此刻她突然意识到云锦绣是无处不在的,她可以抓住对手毫不起眼的弱点,让对方犯下致命错误,从而将对手置之死地。
原本她还抱着一丝幻想,她和凤家仍然在同一立场上,好可以终身不嫁,她只要做她自己,做一个自由的王永嘉。
但是是她亲口告诉凤爵白夙的命门,而白夙现在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扬州,还为云锦绣所用,凤家不会再相信她了,她的手心冒出阵阵冷汗。
云锦绣出了戏楼,天色渐晚,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她为楚墨宸添了件披风,“去灵隐寺逛逛。”
两人并肩同行,往灵隐寺去。
王永嘉出了戏楼,文辛问道:“小姐要去找白夙吗?”
王永嘉深深闭眼,她和白夙有些交情,是她毁约在先,要杀白夙灭口,现在找他已经来不及了。
她敛了面容里的疲惫之色,“去灵隐寺。”她提了裙角上了马车。
文辛向一旁侯着士卫吩咐道:“去灵隐寺通报,县主去上香。”
王永嘉来到灵隐寺,大雄宝殿上烧香的人已经撤退了,她一进宝殿,便看到一个人立于殿上,一袭简约鹅黄长裙迤逦而下,不是云锦绣又是谁。
她上前去,“云大小姐来上香,不知是赎罪还是求平安?”
云锦绣转过身来看着她,“本大小姐不信佛,只信自己,我在等你。”
王永嘉美目张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锦绣,她从未在一个女人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自信,惊心动魄之余,她暗暗攥紧手心,“在佛主面前大放厥词,你不就怕佛主降罪吗?”
“永嘉县主一脸虔诚,”她审视地看着王永嘉,“你心里面又有佛主吗?”
王永嘉被她幽幽凤眸看着心里发寒,她抿了抿嘴,“你也是个命途多舛的人,应该多烧香拜佛。”
云锦绣淡淡笑道:“多谢县主并关心,我云锦绣向来坦荡磊落,更何况拜佛的事,心诚则灵。”
王永嘉只觉喉咙里堵着棉花,半晌才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云锦绣凤眸里多了些凌厉之色,“永嘉县主心里明白。”云锦绣眼底浮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隐忍,她要金曦出来,但她不能亲口告诉王永嘉,说出她的目的,就暴露了她的弱点。
两人四目相对,云锦绣眼里浮过一丝雪亮,“郡王府多行不义,别逼我赶尽杀绝。”
王永嘉浑身一颤,自严尚书调查漕运总督一案,她的父亲郡王便终日奔走,寝食难安,可见那事与郡王府有关。
“就不打扰县主上香了。”云锦绣转身离开了大殿。
王永嘉看着她出了大门,只觉浑身一软,手心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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