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骨骼之下，血液循环全身，周而复始。季璃清的手掌不断下移，血液之中极细微的异动透过干瘪的皮肉传到掌心，一点一点，路过第一根肋骨，然后第二根肋骨，第三根肋骨……就是此时！

手起刀落，细弱的血流自狭长的伤口流淌出来。血流很慢，涓涓如小溪，季璃清静默地看着，似在等待什么。

这等待由翘首以盼到不明所以时，季璃清早就准备好的银针轻轻往伤口那么一扎，将一个小黑点戳了起来。这小黑点需得凝神细细看，方能发现是个虫。

不得不说季璃清这银针扎得玄妙，重一点，这虫得受腰斩之刑，轻一点，这虫还不溜之大吉？

众人见这小虫神色各异，唯有洛风祁似想到什么，对季璃清手中的银针更感兴趣，桃花瓣一般的眼眸微微眯起。

季璃清仰头，一只手肘支在膝盖上，流露出三分不羁七分随意。“前辈一月前到过西岭海？”这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肯定来得贴切。

这话本不需要回答，且醉南翁面上短暂出现的震惊已然告知了她答案。季璃清转动着手中的银针，缓缓道：“西岭海是恶地，前辈能安然回来实属不易，可惜您的爱骑没您这般的好运庇佑，四只脚踏了进去回来只有三日可活。”季璃清说到这儿笑了一下。“您的马想活，找到了我，我自当救，只是前辈身为主人，慕清恐怕得讨点诊金，又怕前辈付错了诊金，慕清只得提前说明白。”

笑意越深，季璃清将银针指向醉南翁腰间的酒葫芦。“前辈有四个酒葫芦，想是藏了不少好酒，恰好慕清好酒，就斗胆请前辈将其中一只酒葫芦里的酒作为慕清的诊金吧。”

萧宸手中还拎着季璃清的两坛竹叶青，他拎竹叶青的手指动了动，唇畔轻轻一勾，笑意在对上季璃清眼底的狡黠时逸出。

洛风祁单手支颐，一副老狐狸看小狐狸的观赏状。他也很想知道，这世上能否有人撬得动老狐狸腰间的酒葫芦。

醉南翁横眉冷竖，一双眼皮瘪垂的眼亮起从未有过的冷锐。

洛剑山庄弟子面面相觑。这场面，虽可用不知好歹来形容，可抵不住季璃清从容不迫之下是不甘示弱的胜券在握。

好一会后，醉南翁前辈冷笑一声：“好你个慕清！”

扬长拂袖而去。

“多谢前辈。”季璃清扬声，拖长了尾音。

南前辈，南翁前辈，醉南翁。

季璃清看破了他的身份却不点破。

洛风祁对医马一事无甚兴趣，亦自顾扬长而去。

只有洛剑山庄弟子口中的“七师叔”留了下来。这人不过而立，面目清俊，身材消瘦，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是那种书卷中浸泡出来的斯文味道。

他对季璃清拱拱手。“再下文致远，慕公子医术了得，恰好再下对医术略有兴致，不知某有幸否，能向慕公子讨教一二？”

“文前辈过谦，我亦有惑，若能与文前辈探讨，自是求之不得。”

季璃清对医马的用药用量用法有惑，文致远好奇季璃清是如何诊断出的。

季璃清道：“我的医术偏、奇，非走正统，看的医书更是杂乱，能够有此判断也是因曾于一本偏书中偶然见过，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如此说，自是不能令人信服，亦不能“解惑”，于是季璃清挑了另一个方面。

“这马所中之虫，偏书上取名“躯壳”，暗含了此虫的蹊跷之处。但凡活物中了躯壳，躯壳蛰伏活物一月，将活物作为宿主，不断产卵，日增上百，直至一月过后，虫破卵而出，入其血脉筋骨，占据宿主。占据的过程，宿主若不能忍受，就会被折磨而死，如同此马吃不下睡不着，日渐消瘦。若占据成功，此马就会成为行尸走肉，若有人于战场利用，便可为不竭不衰的战马……”

季璃清若有所思，寻找萧宸不得，方觉他已提前离去。

文致远低叹一声。“竟有如此邪恶的虫。这是否就是慕公子说西岭海为恶地的原因？”

季璃清收回心绪，道：“远不止如此。西岭海原是西北沙漠里最大的一片绿洲，三百年前曾有一城，唤月朔。月朔既为城，也为国，以秘术立国，颇为神秘。月朔在历史上存留的时间极短，并且是突然消失，连同那一片绿洲化作滚滚黄沙。但月朔消失之后，发生了很多奇异且不可解释的事，书上说，那里有月朔国人留下的用秘术培养的毒虫，千奇百怪，闻所未闻，躯壳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当真匪夷所思，不知慕公子可还记得书名？我实是想一探究竟。”

“抱歉了文前辈，此书磨损严重，缺页少篇的，并没有书名。”

“如此奇书，不得一看真是遗憾……”

两人一路行至扶风院，文致远约定明日再与季璃清讨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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