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似乎对慕姑娘有兴趣?”
季琉邼幽深的眸色掩在马车里,似笑非笑。“胆识过人,而且……似故人。”
按理说,这是个会教人过目不忘的女人,可究竟为什么他会不记得呢?
“去查一下。”
“是。”马车外有人领命而去。
马车里,季琉邼回忆起与季璃清相见的一点一滴,渐渐眯起狭长得双眼。一旁的陈若生袖手不语,邪气的双眸一闪而过车帘外晃动的灯光。
*
淡淡的白檀木香萦绕于室,官夫人结束了每日晨时的诵经后,净手开始抄写佛经。官夫人于穿着上素静到寡淡的地步,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淡然的平和,往往会教人忽略她本姣好的面容。其实到了她这样的年纪,女儿都快及笄了,于容貌一事上并不算太在意,可看起来官夫人这份不在意是到了随意的地步的。
官夫人与洛夫人在未出阁做姑娘的时候就交好,这些年来官夫人心性淡了,不爱交际往来,此次到洛剑山庄,只在到的第二日去过洛夫人的院子小坐,其余时间并无往来。洛夫人作为主人,又是知根知底,除了体谅官夫人多加照拂之外,却是腾不出时间亲自前来谈谈体己话的。
如此,官夫人在院子里也不外出走动,保持着多年来晨时诵经的习惯。每日里抄抄佛经,替官绮雪做入冬的冬衣,日子就这般过了。
官绮雪过来时,官夫人已经抄写了半个时辰的佛经。
“娘亲。”官绮雪走进来,不复以往的撒娇,神色看起来有些游离般的苍白,眼下露出一层青灰。
“娇娇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没睡好?”官夫人对官绮雪总是无微不至的,她拉着官绮雪坐下,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并没有发烧。
年少的身体恢复得快,若是一夜不睡也不会出现这样明显的疲态。
官夫人有些心焦。
将官绮雪搂在怀里,官夫人温和的双手用体温捂着她冰凉而颤抖的指尖。“娇娇儿,告诉娘亲,可是出什么事了?”
“娘亲……”官绮雪低低地唤了声,嗅着官夫人身上令人安定且熟悉的白檀香,似抓住了根浮木,心神渐渐稳定下来。
官夫人轻声哄着官绮雪,伸出手拍打着她的后背。“娇娇儿,娘亲在。”
这轻柔的动作让官绮雪慢慢闭上眼,似熟睡了一般。官夫人极有耐心,一直温和地拍打着官绮雪后背,像哄年幼调皮的女儿。
官夫人低头,看见官绮雪闭了眼,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正是花一般的年纪,这般安静的睡着,就好像回到了女儿还是糯米团子的时侯。
那时候,她一手抱一个,怀里满是沉甸甸的幸福……此刻,她竟然心绪不宁。
官夫人以为官绮雪睡着了,可她突然睁开眼,仰着下巴看她,一双芊巧精致的眸子里盛着清明。
官夫人吓了一跳。
官绮雪垂下眼睫,喃喃道:“娘亲,我是不是有个双生姐姐,叫做官绮莹?”
官夫人身子一僵,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听谁说的?”
巨大的震惊之下,官夫人呆坐良久。也许是官绮雪的话太让她震惊,也许是那话后带出来的回忆太过痛苦,也或许是这些年越发淡薄不知掩饰,亦或者心底一瞬间的漏洞泄了情绪,总之官绮雪在她反应中得出某种答案后,破天荒地沉默着离去。
“夫人,小姐她……”看到官绮雪魂不守舍地离开,洲泉唤了一阵不得回应,只得折返回来。她和琥茹是官牧钺调教过后专门送来保护官夫人的,凡事得以官夫人为先,势必寸步不离。只她没料到,官夫人亦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夫人,在院中石桌上发现一封给您的信。”琥茹不知此情,在门外汇报。
“给我吧。”
这声音虚弱得过于反常,琥茹很快发现不对劲。
官夫人颤抖着手拆开信,看见信的内容后手指恢复力量,只唇畔微微抿着,神色平静。
“备马车,出庄。”
官牧钺雷打不动地坚持每天都来阁楼看望莹玉,像是种弥补陪伴缺失的执念。
莹玉坐在软垫上,似在假寐,听见声响抬起眼来。屏风撤去。一张素静白皙的脸未施粉黛,白嫩得似玉,乌黑的眸子在这白净的面容上,显出种平静的冷漠来。她今日穿了身淡粉色长裙,衣襟和裙摆绣着精致的海棠。
甜香的熏香淡了气味,低低的流淌在阁楼里,失了暧昧旖旎之后,只余一份空阔的冷清。
官牧钺见莹玉的时候,总是要求莹玉戴着面纱,好像只有这样的欲盖弥彰,才有勇气让他面对这张脸。而这样直白的开场,打得官牧钺措手不及。
“雪儿……”那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官绮雪。
可官绮雪从不会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而莹玉又为何会露出这样冷漠的神情?
官牧钺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挡住屋外的天光,陷在阴影里的面容看起来似乎眉头有些紧绷。“莹莹,你今日为何穿成这样?”
莹玉看着他,突然就笑了,肩头颤动着,眼中莹莹有光。“您请坐。我突然想起一些过往的经历,有些问题想问您。”
官牧钺撩袍坐下,滚金边的袍角绣着祥云纹。许是昨日将愧疚与痛苦通过男人的眼泪释放过,他今日看起来神色好转不少,脊背直挺,风范蔚然。
“你说。”
莹玉神色一寒,直直看着官牧钺。“我想起,我四岁那年,同疼我爱我的父母与孪生妹妹出游,可在回程的时候,我们遭遇了仇家伏击。随从死光了,我们躲在小山村里的一户人家户里,主人家不敢收留,父亲说他们很快离去,并使了大把的金银。父亲说到做到,当夜果真带着母亲和妹妹逃走了,唯独将我留了下来。”
莹玉音色一冷,质问道:“我想问我的父亲,当年为何唯独将我一个人留下?”
官牧钺身形一颤,面色刷的一下变白,从她开口讲述的那刻起,他便隐隐约约的猜到了。
“你都想起来了……”他唇畔现出苦笑,痛楚的神色倏忽而逝,似落入认命的平静。“当年我还不是威震江湖的一派之主,江湖中自也有能力夺了我性命的仇家。那年的春日春和景明,我们一家四口一路南下,和和美美地出发,回来的时候却是刀光剑影。我没有能力,保护不了我如花似玉的一双女儿。”
官牧钺声音突然坚毅了许多,似含着血海深仇誓不忘,又似迫不得已的铁石心肠。“所以我决定带走一个留下一个,无论他们追的是哪一方,至少我还能保全一个。后来我们逃脱回到惊淮堂,我派人去找你,才知道那些杀手先找到了那户人家,所有人都被杀死了,但是幸好你逃脱了,只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莹莹,你恨我吧,是我抛下了你,也是我没能找到你,是我的错,酿成了你现今的结局……”
莹玉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地看着面前低头认错的人,陌生和恨意静静冲刷着她精致的眉眼。
她的嗓音像冰湖一样脆响。“我逃脱了,却无依无靠。我忍饥挨饿,流落街头,有父母的小孩谁都可以嘲笑我,有庇佑的孩子谁都可以作践我。这世上的人真可笑,没人会怜悯一个比自己更可怜的人,他们以欺负比自己还弱小的人为乐!白眼、唾弃、挨打是每日都在发生的事,我像个乞丐一样,靠别人的施舍活下去。我被别的乞丐抢了食物的时候,我的父母不在,我生病躺在大街上的时候我的父母不在……年年月月,时时日日,当四岁的孩子每天挣扎在死亡边缘哭着想要自己父母的时候,她的父母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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