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烟去季璃清屋子将琴收出来时，正遇见萧宸站在船头。烟雨蒙蒙中，他清俊深远的眉眼浸着雨水，恍如玉石滴水的剔透，又似临风举玦的孑然。

“王爷？”

萧宸看她一眼，目光移到她手中的琴。

潼烟解释道：“这是王妃留下的。”

他知道，他都听到了。

“给我吧。”

“是。”

雨越发的大了，落在水面雾岑岑一片。

安静又喧嚣。

悠悠琴声传来，穿透雨声雨雾，却穿不透山水千重。

*

澄明的阳光透过高大茂盛的树林洒下，在这气候温暖湿润的苍夷，树木大多是终年翠绿不落叶的。小道在高木深林中着实不起眼，一辆黄牛拉着的板车行在安静的小道上，那黄牛似是走惯了路的，也不用人赶一步一路的走得脚踏实地。

牛车的主人是个胡须花白的老头，穿着身黑色绣毒虫的服饰，配色花哨，是山中寨子居民的特色服饰。老头坐在平日里赶牛车的位置，后面的板车堆着层薄稻草和麻布口袋，上面躺着个同样服饰的小男孩，看样子不过七八岁，面颊发红，肤色较深，睡得正熟。小男孩旁边是个肤色发黄，身穿黑色束袖衣袍做男装打扮的姑娘，她口中衔着根狗尾巴草，高高的翘着右腿，一副悠闲惬意的模样。

老头时不时回头看眼自己的孙子，见季璃清一直没有睡过去的意思，便与她攀谈起来。“小丫头你年纪那么小，家中长辈怎会放心让你独身前来？”

“寨主您别担心，我也只是来收购些药材，药材齐全了我就走了，安全得很。”

老头摇摇头，语重心长道：“最近黑月山不太平，我们寨子里的人都不敢进山去采药了，山里面的寨子最近也没见出来卖药材的，你呀还不信，刚才在镇上和你说了那么多你还要跟着来。”

“寨主，你还别不信，就是因为您跟我说了那么多，我才想见见您说的这些江湖门派，平日里我哪能有机会见上？”

“你个女娃娃家，胆子凭地大，热闹可不是好凑的，我们避都来不及呢。”

季璃清抖了抖口中的狗尾巴草，笑着道：“我也不是真的胆子大，要是看了情况当真不好，也只能下次再来了。”

山里太阳落山得早，牛车回到寨子里的时候太阳才刚到山尖，寨子口散放着一些绵羊，显是吃饱了大都睡在草地上。

季璃清没想到的是这个寨子比一个小城镇还要大些，一路坐着马车往里去，竹楼、石屋、土房、稻草房皆有，高低错落，顺着山间绵延纵横开去。屋舍之下，几乎家家户户都晾晒着些玉米、野菜、红辣椒之物，要是再仔细些，院墙之中晾晒着的药材味亦是不轻。

此刻寨子里的热闹皆在各家各户之中，炊烟袅袅升腾半空，隔着墙院竹楼，每家的说话声都交汇在空中，不断传入季璃清耳中。寨子建在山间低洼处，半山腰处有开垦出来的农田，一畦一畦掩映在深林之下，旁边是一条小河，水清溪秀。

牛车转了个弯，一旁的小男孩古康康哼哼唧唧地醒了。老寨主回头，问他：“康康感觉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古康康爬起身，迷蒙着眼，朗脆着声音：“爷爷我感觉好多了，就是还有些疼。”他说着用手揉了揉心口，然后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季璃清，“谢谢姐姐，我感觉比以前舒服多了。”

他的牙齿在他古铜一般的肤色下格外白亮，笑起来憨厚而真诚。

季璃清耐心解释：“你的病在心上，要慢慢养才会好，现在还会疼是正常的。”

寨主看着两人笑了笑，然后神色有些戚然。“丫头你医术真不错，寨中的巫医说医不好，只能慢慢吊着命，镇上的大夫也说只能缓解疼痛，今天要不是你，我家康康恐怕活不下来了。”

今天寨主带着他的孙子古康康出来卖药，没想到古康康突然病发，心绞痛到昏死过去，镇上的大夫束手无策，季璃清刚好到小镇，路过时出手救了过来。

“救死扶伤是医者本能，我也只有医术拿得出手了。”

牛车一路向前，与三名佩剑的黑衣女子错身而过，季璃清与中间一名黑衣女子正对上眼，露出一副天真好奇的神色。三人皆是身量高挑，像季璃清这般高挑的在三人面前恐怕都要落上一截。无一例外的，三人眉心都纹着张扬的印记，像一朵花又像一团火，眉眼高冷，肤寒赛雪。黑沉的衣饰绣着红色纹样，张扬如火。

是烈凤宫。

武林有四大世家，其地位不可撼动，其中以洛剑山庄为首。江湖亦有十大门派，烈凤宫为其一，是为亦正亦邪。

三人注视着季璃清与古康康一同下牛车进了寨主家，才离去。

寨主家是石屋，院下挖空了泥土修上栅栏关牲畜，院中用簸箕晒着草药，石屋有两层楼，一进院就是主屋，院墙用石头堆垒起来。

寨主拴好牛，朝院中大喊：“老大媳妇！”

“阿爸，今天回来那么早啊？”很快就有名妇人应声跑了出来。这妇人盘着发髻，戴着叮铃作响的银饰，腰间和手腕上亦戴着繁复古朴的银饰，衣裙以黑色做底，绣着配色丰富的花鸟鱼虫。

“阿姆。”古康康看见自己娘亲，高高兴兴跑上去抱着她。

康康娘笑着搂了搂他，“今天和阿爷去镇上乖不乖？”

“康康当然乖。”

寨主介绍道：“老大媳妇，这是慕姑娘，能治康康的病，今天康康病发就是慕姑娘救了他。”寨主说到康康病发只是一笔带过，不敢多说场面的凶险，怕康康娘伤心。“烧些热水我待会拉只母鸡杀了，要好好地感谢慕姑娘。”

“哎！”康康娘听见能治好康康的病，有些激动地捧起康康的脸颊，见他面色没有异常，才放心地急急忙忙进了厨房，眼中盈着泪花。“慕姑娘稍等，我再加几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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