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卿的心重新忐忑起来。她已经预感到今天这一关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她低着头,眼睛飞快地转着,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玉祥接受她的行为。
但是她不能把真正的原因告诉玉祥。因为那是她的耻辱。是隐藏在她内心深处最阴暗角落里的秘密。一旦被人发现了,无论这个人是谁,都会立刻变成她的仇人,就像当众剥掉她的衣服一样。
“王武良就是王姨娘的哥哥。”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始说道。
“去年正月初五那天,就是他引诱铭儿去了赌场,也是他把赌债挂在铭儿名下,才导致赌场的人把铭儿扣下当了人质。
母亲就是因为这件事一口气没上来走了。”说到这,苏云卿又哽咽了。
“父亲也是因为这件事病例的,至今都没恢复过来。
事后他又串通王姨娘绑架了周管家。他们不仅霸占了母亲的房间,也霸占了整个家。还把我……把我也卖掉了。”苏云卿再次哭了起来。
停顿了一会,她继续说道:“是他们害死了母亲,害了父亲也害了我。
我要向他们讨回公道。我要让他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苏云卿的语气渐渐地变得坚定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冷酷、越来越僵硬。
听完苏云卿的叙述,玉祥轻轻摇了摇头,“你母亲的死不全是他们的错,那是个意外。周管家曾经跟我说过,你母亲是因为年前误得了我已死的消息,所以才病倒的,而且病的很重。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也许是因为刚才在例数王武良的罪状时,苏云卿无意中给自己注入了底气,也许是她此刻真的需要一点勇气来面对玉祥。总之,她现在说话已不像刚开始时那么胆怯了。
她阴沉着脸说道:“那又怎么样?母亲的死和父亲的病还是和他脱不了关系。我一定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你怎么知道这样做就一定能告慰你母亲的在天之灵?”玉祥生气地说道。
“如果让你母亲知道:她用一生心血培养出来的女儿,最后竟落到杀人的地步,你母亲该有多失望、多痛心、多难过啊!难道她真的会因为你的报仇就得到安慰吗?”
苏云卿把脸扭到了一边,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懈。
“听听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玉祥继续说道,“再看看你说话时的表情,有哪一点还像你母亲的女儿?
卿儿,你天性是个善良的孩子,那些漠视生命的事从来都不在你的范畴内。你想过吗?如果王武良真的因为你死了,那你这一生都将背负这个重担。它会像磐石一样压得你喘不气来。那你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死了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你母亲呀?恐怕到那个时候,真正让你母亲痛心的是看到你变成了一个杀人的人。
卿儿,你这不是在惩罚坏人,你这是在毁灭自己啊!”
苏云卿听得出玉祥话里的真切与焦急,但此时的她已被仇恨的怒火烧昏了头脑。一切复仇之外的东西,情感、良知、理智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在心里告诫自己。
为了不让玉祥动摇她的信心,也为了便自己的信念更加坚定,苏云卿狠狠地说道:“我不在乎,我已经被他们毁了,以后无论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
“谁也毁灭不了你,除了你自己!”玉祥的声音更大了。
“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算被毁灭吗?”苏云卿也开始激动起来。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毁灭?我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就连母亲死了我都没机会在她坟前哭一哭。我寄人篱下孤苦无依,我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难道这还不叫毁灭吗?”苏云卿越说越愤怒,越说声音越大。
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听着她充满怨恨的话语,玉祥既焦急又无助。她紧绷着身子,涨红了脸,激动地说道:“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被怨恨夺去了理智。你心里只有痛苦,你的眼里也只看得见仇恨。你怎么不去看看你身边的那些人?那些关心你、爱护你、保护你的人?他们那么真心地待你,你又把他们的情谊置于何处?你在做这件事时,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卿儿,醒醒吧,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急。即便王武良有罪,那也自有大清的律法来惩罚他,而不是用你的手来毁灭。
如果他真是因为你的缘故死了,你就犯了流人血的罪啊!
在上帝眼中,这是何等重的罪啊!这么重的罪岂是人力能够承担的到那时,不仅你的心得不到解脱,就连灵魂也无法安宁!上帝是不会饶恕你的啊!”
“够了,”苏云卿颤抖着声音打断了玉祥。
“如果大清的律法能够惩罚他,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能逍遥法外呢?
如果你口中的上帝真的存在的话,祂为什么不在王武良害死我母亲时出来制止呢?又为什么在他玷辱我清白时不见上帝出手相救呢?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苏云卿大声喊叫着。
过分地激动使苏云卿丧失了理智,她没想到一连串发泄之后,竟然是她自己把秘密暴露了出来。她一下子惊呆了,随后开始变得疯狂。
玉祥也愣住了。她以飞快地速度冲了过来,一把把苏云卿搂在了怀里,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可怜的孩子,我可怜的孩……”
然而苏云卿却羞愧、恼怒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也被剥夺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仿佛不再是她亲爱的玉祥妈妈,而变成了她最痛恨的人。
她挣脱出玉祥的怀抱,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她被仇恨、羞辱、愤怒扼住了心,也吞没了理智。
她疯狂地、气急败坏地吼道:“你快醒醒吧,别在自欺欺人啦!你的上帝根本不存在。祂既保护不了我,也保护不了你,更保护不了你的丈夫。你丈夫至今不归,你还不明白吗?他早就死在外面了,连尸首你也别想找回来。”
苏云卿的话伴随着她的愤怒、疯狂,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终于把自己抛入了绝境。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的话,那么苏云卿一定愿意倾其所有,哪怕用生命做代价,也要把它买回来,收回最后的那句话。
可惜,这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所以她也就永远没有机会收回那句话了。
苏云卿彻底陷入了绝境。
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泪流满面地跪在玉祥面前,双手紧紧地抱住玉祥的双腿,把脸埋进去,口中不停地说道:“我该死,我该死,我错了,饶恕我吧……”
玉祥的脸变得惨白,像具尸体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苏云卿在她面前一声又一声地哀求。
她被那句话深深地刺痛了。那是她最不愿触碰,也最不敢触碰的领域。尽管她最害怕的结局已经越来越明显了,但她总是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奇迹能在最后一刻出现,就像当年她快被河水吞没时,他能及时出现一样。
玉祥任凭苏云卿抱着她痛哭。但她已无暇顾及苏云卿的感觉,因为她自己的心也碎成了渣。
过了许久,玉祥才冷冷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跪在地上的苏云卿知道自己犯下了无可挽回的罪孽,她羞愧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玉祥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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