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堂愁眉苦脸道:“原本还想着通过黎家求见大周女帝……如今,我们戳破了黎夫人的私隐,这还怎么去找黎公子嘛……”
阿衡沉思了片刻,很有正义感道:“没事,黎夫人没有看到我们,我们悄悄溜下去,还是去黎家找黎公子!顺便提醒一下他黎夫人的事情!”
这两人,正是傅欢情与贾东风追捕萧恒远时在琅琊竹林中遇到的大理公主段衡和她身边的侍从阿堂。两人商议完毕,不等第二幕戏开场,便悄悄顺着另一侧楼梯溜了下去。
不一会,楼下的戏台子已经咿咿呀呀唱开了:
“皇兄,母帝已经仙去等你团圆,你就安心去吧!”
“皇妹,你弑母杀兄,人人得而诛之!”
……
好一个惊堂雷!
贾东风夹在筷子上的小笼包掉了下来。
甄连城偏过脸:“东风车让大周人不再苦于年年旱灾日益富庶,粮食充沛百业兴起,商户鹊起民间兴旺,殊不知也带动了许多富贵闲人。郑有为罢相后虽少了世家往来,却利用这小小的商户雅兴大肆传播大不敬的谣言,惹得市井坊间流言不绝……需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向背,对于巩固天下是极为重要的。”
贾东风默了默,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若要杀了所有说我坏话的人,只怕这大周的人口至少要少了一半。”
二人说话的声音极低,然而一来是楼内空间拥挤,二来贾怀璧之前过于突出,三来二人衣饰华贵举止不凡,邻桌的人难免生出了八卦之心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虽然两人说话声音压得极低,然而还是隐隐听到贾东风低低说了“杀”字,不觉悚然而惊,侧目而视。
甄连城望了望四周探究的眼神,情知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一把抱起贾怀璧,一手牵了贾东风的衣袖,匆匆下了楼,出了南小馆的门,又从偏僻的小巷溜回了皇城。
由于爹、娘又要谈正事,贾怀璧不情不愿地被宫人哄着回到后殿玩耍。
“陛下体恤民情薄瑶轻赋,然而如今民富国穷,恕臣直言,就算陛下真的造出了改良后的织绫机,也不能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更多的还是便宜了那群造谣生事的富贵闲人。”甄连城负着手,望着透过仁德宫窗棂的秋日残阳,神情有些游散。
“甄相可有解决的法子?”贾东风默了默,北方战事吃紧,打仗实在太烧钱了,她不在意世人毁谤,然而她却不得不在意这江山稳固,缺钱,江山就没法稳固。
“原来的法子治标不治本,如今的法子,却可以治标又治本。”甄连城胸有成竹,缓缓一笑。
“愿闻其详。”贾东风微微一笑,第一次聆听玄微子高徒治国之策,她的心中有着隐隐的期待。
“加税。”甄连城气定神闲道。
“不行。”贾东风的笑容顺势凝结在脸上,她自然也知道加税,可是加税,苦的是真正的底层百姓,按人头每多征收一斗米,每个农人可能就要少吃一口粮。
“我说的是,加税种。”甄连城的眼中发出夺目自信的光,双眸灼热似火,“按从事的工作不同,将大周百姓分为士农工商四类,对商户这些富贵闲人,加算缗税,其他类别的百姓不加税。越有钱,越多交税,按他们现有财富的水平设置累进的税收比例,何愁没有打仗的银钱!”
“不错……而且天下大同,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区别征税,既不违背我大周休养生息的宗旨,也能支撑北方的开支。”贾东风的眸中亮光微闪,随即又锁了眉,“可是,怎么才能知道商人们真实的财产呢?他们不会瞒报吗?”
“确实,无商不奸。”甄连城微微一笑,“可是,如果再设一条律例,鼓励告发瞒报财产的商人,举报者可以获得罚没财产的一半奖励呢?”
贾东风立起身来,眸色深远:“甄相不愧是首阳山上的高徒!”幸好他回来了,幸好自己顶住了压力没有杀他,更是不计前嫌地重用了他,甄连城此计一出,不见血地惩戒了那些没事闲着听信郑有为的一面之词,还敢用戏子编排自己的富贵闲人,想想还真是解气啊!
甄连城望向贾东风,她的眸子中是不加掩饰地惊叹和赞许,因为高兴,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桃花色,说不出的动人,一阵灼热从心口涌过,无法自抑地也跟着缓缓笑开,这笑容不同于客套之笑,疏离之笑,敷衍之笑,而是真正笑到了眼底心底,原本荒芜一片的心田,突然就开出了大片大片的荼蘼花,熏得脸上都染上了绯色,然而这种喜悦他只能暗暗藏起,躬身行礼道:“能够为陛下分忧,是微臣的福分。”
贾东风快步走到御案前,拿起蘸满墨汁的狼毫笔,在莹润如玉滑如蚕丝的诏书专用白宣纸上奋笔疾书,边笑边道:“事不宜迟,今日就让户部颁布新的律例和法条,想想还真是痛快……甄相不忙的话,晚上一起在仁德宫用膳?”
对于贾东风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恩典。
对于甄连城来说,这却是踟蹰暗黑前行中一道光,哪怕再微弱,也是他前行的动力……他再次躬身行礼道:“微臣谢陛下的恩典。”
作为一个帝王来说,贾东风的晚餐极其简单,甚至寒酸,一碟咸蛋戳豆腐,一盏火腿冬瓜汤,一碗三叶樱桃肉,一条清蒸黄花鱼。甚至还不如她当皇太女时的用度。
甄连城抿了抿唇:“陛下的晚膳似乎简单了些。”
贾东风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甄相是没有去过战场,在边疆的将士风餐露宿,吃的都是干粮。再说现在国库不充盈,能省则省。”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呀,我留甄相吃饭,倒忘了加几个菜,来人”
“不必了。”甄连城摇了摇头,他知道贾东风刚登基便遇上北魏侵犯会很难,但没有想到这么难。
拿起筷子,他夹了一筷子火腿,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爹爹吃这个。”贾怀璧夹了一筷子三叶樱桃肉到他的碗中,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怀璧最喜欢吃这个菜了,酸酸甜甜的最好吃了。”
贾东风也跟着笑道:“怀璧最好养活,每餐一碗三叶樱桃肉,这厨子做三叶樱桃肉也是越发水平见长了。”
小小的樱桃被雕刻成各种动物的形状,有兔子有狐狸有老虎,一碗三叶樱桃肉,都快被做出花来了。这厨子雕的哪里是樱桃,分明是大材小用的憋屈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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