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皇宫依山傍海,前有洱海,后靠苍山,鳞次栉比的宫殿肖似兰陵皇宫,不同于大周皇宫,大理皇宫中处处可见小桥流水,青瓦白墙,然而屋脊翘起直刺苍窘,尽显锐利。
奢香在皇宫正殿苍月宫设宴款待大周,她与贾东风都是有孕之人滴酒不沾,座下群臣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奢香端起眼前的弓脚杯,抿唇一笑道:“多谢光帝陛下替我朝捉了奸王,报了我先夫之仇,如今大理上下愿以大周马首是瞻,岁岁纳贡,年年称臣。”
贾东风戴着蚕丝手套,也端起杯子缓缓笑道:“大周与大理原本就是兄弟邻里,自古以来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我们段、叶两家祖上有些误会,如今到了我们小辈,也该相逢一笑泯恩仇了。称臣纳贡之事,休要再提。”
“光帝陛下此言差矣,”奢香轻抿杯中白水,弓脚杯缓缓落在白玉桌上,“称臣纳贡是我大理心甘情愿,不仅如此,大理国的土司众多,还请光帝陛下加官赐爵,以示大周皇恩浩荡。”
贾东风摇了摇头,瞥了一眼五花大绑跪在堂下的段珲:“你错了,我此番率兵亲征,不过是为了报堂下之人先介入我大周内堂之事,再用蛊毒戕害我大周百姓的仇怨,并无意征伐大理,更遑论介入大理国政之事。”
奢香眨了眨眼,眼中有点点泪光闪烁:“可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弱女子,失去了先帝的倚仗,如何担得起治理大理的重任?还望光帝陛下成全我大理臣服之心,我们不求大周银钱贴补,只求陛下像仁爱大周百姓一般爱护我大理百姓。日后陛下若有征伐之需,我大理儿郎也一定如大周军一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大理堂下的诸位土司眼珠子几乎要气得瞪出来。
这个怂包皇后,是生怕大理大权旁落吗?竟恨不得要抱紧大周光帝的大腿,不仅自己要称臣纳贡,不惜把他们统统卖了幸好大周光帝还算厚道,坚决推拒不从。
傅三千和孟章也心下疑惑,为何贾东风辛辛苦苦打下大理,却不接受大理如此丧权辱国的投降条件?
贾东风轻轻叹了口气,也放下了手中的弓脚杯:“我是个柔弱的女子,幸得母帝垂怜,皇夫爱护,才能堪堪维系大周。实在没有多余的能力为你分担了,不过,我送来一个人,或许奢香殿下用得上。”
说罢拍了拍手,殿上便抬上来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形容瘦削四肢瘫软,竟是大理失踪数月的白堂祭司。
奢香眼中的泪终于夺框而出,以手掩口冲到担架前:“阿弟……阿弟你怎么了?”
白堂眼波温和地望向奢香,慢慢地点了点头,似在无声地传递着信息,阿姐,我回来了。
奢香望着白堂,以袖拂面轻拭眼泪,回转头,真心实意对着贾东风深深一揖:“多谢光帝陛下!”
贾东风抚掌道:“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不仅我大周大仇得报,而且殿下又与白祭司姐弟重逢。当真值得浮上三大白,可惜我不能饮酒,现下唯一能让我内心畅快高兴的,就是看见我大周的仇人死在我的眼前了。”
说罢向着傅三千微微一点头。
傅三千会意地跃到堂下段珲的眼前,在他还来不及抬眼看清自己之前,迅速挥剑入鞘,动作快如闪电,顷刻间又回到贾东风身后立好。
段珲只觉咽喉处一丝很薄的凉意,薄而尖锐地侵入肌肤,不觉惶惑地伸手去摸向脖子,只摸到一手温热鲜红,他想开口说话,可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他也没有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就这样倒在了殿上。
他委实是想求死,却也委实不想求这样的死。
四座皆惊,饶是哪些平日里跋扈嚣张的土司们,也没有见过这样狠厉的剑法。而且一言不合拔剑殿上杀人,杀的更是大理摄政王的,更是闻所未闻。
贾东风将坐上诸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方才开口道:“我这个人其实再好相处不过,别人敬我一分,我必礼让三分若是得罪了我,我也不会记仇,一般有仇我当场也就报了。只有大理段王爷,让我生生将一口恶气忍到现在,我知道段王爷是大理摄政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当廷指使人这样杀了他,但看着他这样死在我面前,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他死得实在太好了。唯一可惜的是,我身怀六甲不宜杀生,不能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贾东风的神情愉悦,语调轻柔,然而语意恶毒刻薄,越发令在座的土司和奢香暗暗心惊胆战。
接下来,再也没有人说出可能令贾东风不大愉悦的话,大理称臣纳贡的事情自然也被奢香按下不提。
宴毕,贾东风趁着悠然飘香的春风回到大营,看着孟章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你们觉得我应该让大理称臣?”
孟章不迭地点头道:“开疆扩土,征辟新地,本就是陛下的功劳,微臣不明白,为何陛下要推拒?”
贾东风轻轻一笑:“你以为我征伐大理是为了开疆辟土?”
孟章微微一怔:“难道……不是?”
贾东风摇了摇头:“我只想让大理知道,我大周不是好惹的。”
孟章犹自愣怔,显摆武力与开疆辟土并不矛盾呀!
后脑勺却被傅三千用力拍了一下:“笨蛋,咱们陛下看起来像是那种乱花钱的人吗?”
孟章吃痛捂住脑袋道:“这怎么又与花钱扯上关系了?”
傅三千恨铁不成钢地咂嘴道:“你好歹跟了我主子一段时间,怎么一点聪明劲都没有长呢?大理若是真的变成属国,大理纳贡我们不用还礼吗?肯定要的呀,我们是上邦,还礼肯定要更多呀!但就算大理是属国,难道我们就可以减少防御措施吗?不能呀!这样多花钱又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要做呢?”
贾东风回转头,微微笑道:“三千说的很不错,无论是大理还是北魏,与我大周很不相同,得其人不足以增赋,获其土不可耕织。只图虚名的事情,实在太不划算,我今日特意在晚宴杀人,便是要震慑那些觉得大周好欺负的人,让他们心惊胆寒,不敢来犯。”
不管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段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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