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厢房坐落在寺院东边,白日里阳光充足,暖洋洋的惹人酣眠,谷风依山而上,清清凉凉,甚是宜人。
佛门清净,佛寺在夕阳下也蒙上了金辉,只是这高大的佛门上红漆已有些脱落。
韩江雪推门而入,只见衔花坐在窗边收拾着衣物,厢房中间的镂金小烟笼里冒着丝丝香甜。一道屏风挡住了视线,绕过屏风,里面则是韩江雪的绣床,床上铺芙蓉绣金蜀锦,一对芙蓉绣花枕,紫锦薄纱的床帘随风摇曳,床帘两边各挂着一只银铃铛。床边置一卧榻,夜里小丫头值班时卧在上面。窗边花梨木桌上摆着几张宣纸,墨砚搁在毛笔旁,窗纱随晚风轻曳,无尽缱绻。靠墙的一侧放着雕花木橱,一张镂金梳妆台,台上铜镜里几盒钗镯熠熠生辉,任谁看见都以为是绣花楼里的深闺香阁呢。
街花见她进来,抬眸唤了声“小姐”,端来一盏清茶。
她抿了一口,茶熟香甜,满齿留香。
“好茶!”她忍不住又低低地抿了一口。
“是呢,今儿江老太师派人给小姐送过来的,说是进贡的庐山云雾。”
随后进来的抱叶,将烧鸡放在桌上,麻溜的坐在卧榻上,笑眯眯的拉过衔花,要和她分享刚才的乐事:
“衔花衔花,你刚才没看到,萧起竟然笑了……”
衔花挣开抱叶的立手,摸了摸她的头道:
“傻抱叶,小姐吹了许久的凉风,还不快给小姐打水沐浴。水我都烧好了,你去准备吧。”
抱叶一脸崇拜:
“衔花,你怎么什么都能想到?小姐还没回来呢,你就准备好热水啦。”
衔花有些不自然,羞涩道:
“皮了这么久,还不快去?”
紫檀木刺绣花鸟屏风隔开了一方天地,一个冒着热气的木桶端放正中。一边的小几上放着花瓣、木梳和香膏,木屏上挂着长裙和浴巾。
韩江雪伸出如玉足尖轻试水温,随后迈进浴桶,身子渐渐浸沉在洒满玫瑰花瓣的温水中,身后墨色青丝随水面摇曳。
女子靠上浴桶,宝瓮温水浇腻玉,笑靥开时,脸上氤氲开点点淡红。
衔花为她抹上特制的膏药,嫩粉药膏一寸寸涂匀,脸上的淡黑色才渐渐褪去,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
女孩不过十二岁,光洁无暇的脸蛋,带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特有的婴儿肥,粉粉嫩嫩,甚是诱人。
女孩捧起一捧花瓣,贴在自己脸上,闭起了眼。
父亲韩征是焱澜国大将军,母亲是江太师的嫡次女。外祖江太师是当今圣上黄甫宗正的岳父,嫡长女嫁为皇后,正是她的姨母。
二十岁的大哥韩曙明随父带兵在外,一年难得回京一趟。十七岁的二哥韩迟云从文,在桃蹊苑读书,尚未求取功名。五岁的三弟韩晓风尚小,整日皮猴似的,却十分黏人。
大姐韩疏桐年芳十五,端端的是名门贵女,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还有志在四方,巾帼不让须眉的二姐韩采薇,年仅十四便已拜得名师,习一身武功。只有她,只喜红尘万丈,心如野鹤,随心而欲。
十岁生辰那天,光华殿得道之士曾预言:“此女身犯桃花,日后定倾城绝色,若不掩面而居,日后定被辜负,良婿难寻。”
起初韩江雪不信,可当正月十五,她满心欢喜地捧着如意糕去找沈南时,却在河边看见唐欣怡和他放着河灯,他的河灯上,分明写着唐欣怡三个字。糕点落地,砰咚一声,却不及她心碎声响。她一路快跑回府,小脸缀满泪花,连撞到人了,都不自知。
她原以为他是喜欢她的,他也曾拉着她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面容。她甚至相信了他“男儿志四方,不宜早早娶亲”的谎话,愿意为他推掉许多少年的定亲。
从此她以晶墨膏遮脸,自称大病伤及,世人只道她容颜尽毁,不复当年,提亲之事也不曾再有。
“小姐,该起身了,水要凉了。”
衔花为她梳顺了长发。
她终于回过了神,站起身,裹上浴巾,迈出细腻长腿,身后水波涟涟。
她换上一袭淡绿长裙,抱叶为她细细擦拭着长发,腮边两缕青丝随风轻柔拂面。衔花又为她细细抹上凝翠霜。
额前光洁如玉,嫣红花钿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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