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启智于山野,以蛊惑过路行人起步成妖,那时她不知道什么是真心,知道也干。
一直到二十年前她遇见吴千云,她才明白真心待人的感觉,是头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
结局是惨淡的,她自认这是自作自受,是报应,但这不妨碍她恨。
吴千云死了,也不妨碍她恨整个登云门。
至于她为何不直接上登云门杀个痛快,原因很简单。
在那长达二十年的囚徒岁月中,有一个小道士,每日都会投给她一颗梨子,没有梨子时也会是其他瓜果。
很笨的举动,她根本吃不了,可他就是每天都在丢,有时还会待在潭边碎碎念,听的她耳朵都快起茧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至始至终,她都只觉得那只是个笨蛋。
可她想给这个笨蛋一个机会,一个与她竞争的机会。
在她彻底恢复实力之前,若是张长风能将登云门发展至她奈何不了的地步,她也就不去奈何登云门。
若是不能,那便乖乖受死。
她知道,这也是一件很蠢的事情,比起天天和潭底的狐妖碎碎念有过之而无不及。
便算是对他可能的真心的回应,他清楚或不清楚,无所谓,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求一个问心无愧。
登云门山下,门内紫府修士合力布雨,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可对于山门风水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张长风站在早已被烧得不成样子的后山下,神色黯然。
自责、愧疚、意难平……
身为掌门的责任,与拧成乱麻的种种情绪一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从林间飞起,落入登云门内的大院中,门内修士弟子早已在此等待,一个个都蔫了吧唧的,脸色难看。
他一来,门人们便把眼光都投向他,渴望着他会带来好消息。
张长风顿觉如芒在背,那一道道目光像是在鞭挞他,在质问他内心的自私。
他想逃跑,想就此逃掉,不再当掌门,甚至不再当修士。
但他没有,他做不到,门人们都在看着他,他甚至连一步都不敢动。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于大院中央掀起一片气浪。
是大长老吴鱼,此时他威势比起之前更盛,丝毫看不出有受伤的痕迹。
“大长老……”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张长风迈步向他走来。
吴鱼点头,环视周围门人,开口道:“狐妖已诛,回去修行罢。”
气氛从沉寂转为欢喜,门内众人欢天喜地的交头接耳,皆是猜测大长老可能已经入了元婴境。
张长风心底一沉,看向吴鱼。
吴鱼对他使了个眼色,便转身向他的洞府走去。
于吴鱼的洞府内,二人对坐,气氛尴尬。
“师叔,您破境了?”张长风小声问道。
吴鱼摇头,又点头,然后才开口道:“情急之下,强入元婴,只是伪婴而已。”
张长风微微一愣,支支吾吾,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入伪婴,便是道途已尽,终身没有寸进的机会。
“那狐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见张长风面露迷茫,吴鱼继续道:“你觉得你师父将她封印于潭底,为的是什么?”
张长风答道:“为了她不再为祸人间。”
吴千云当初是这么与他说的,他对此深信不疑,将感化她向善视为己任。
吴鱼摇了摇头道:“若只是如此,杀了她便是。”
“她曾是东胜洲赫赫有名的土属大妖,你师父用计将她封印于山内,为的是以她为一山中心,供养出一座上品山头。”
“如今她脱困,势必会向我们复仇,能供养一山的大妖,修为绝非我们可以抗衡。”
张长风呼吸渐渐急促,心中满是难以置信。
师父……骗了我?
他颤声道:“可她不是已经烧了我们山头了吗?”
吴鱼摇了摇头道:“不够,她还会再来,下一次,她会让门中上下所有人偿命。”
“可,为……”
话说到一半,张长风便将那“为什么”给咽了回去。
他不傻,话已至此,他也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她给了你机会,是遣散门人各奔东西,还是尽力守住这道统,你是掌门,由你决定。”
给了我机会?
张长风心中第一个浮起的念头,便是逃,逃的远远的,不当这狗屁的掌门了。
他看向吴鱼,吴鱼也看着他,脸色依然如古井般无波无澜,仿佛如何选择都与他无关一般。
“那……大长老你呢?”
“我不会走,这段因果,至少应该有个收尾。”
闻言,张长风思绪渐渐平定,心中的迷惘渐渐退散。
“我是一门之长,没有带头逃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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