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番,一早起来,白溪喝茶看书嗑瓜子,正襟危坐,闲对着天井大缸画了一大幅“瓮中捉鳖”图,落下最后一笔时,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小姐真是妙手丹青,这烧饼画的真是又大又圆!栩栩如生呢!”铃铛额首称赞,甜甜一笑。
“有眼光,听你开口,小姐我就知道,你是个心思独到的聪明孩子。”白溪面不改色的拍了拍她的肩,金盆里洗去手上墨渍。
“听说这几日陛下病着了,退居后宫,不能上朝,更接见不了任何人了。”
“这样不是更好,我们也不用去磕头啦,小姐。”
“不磕头是很好,可不磕头就没有官位,没有官位就没有权利,没有权利手下再多的兵也使唤不动,这岂不是很无聊,很被动,很有可能随时被人抹脖子?”
“这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活下来,性命多宝贵,活着多好,谁愿意死?”铃铛连连摇头,那还是磕头的好。
“不着急,皇帝上朝这回事儿,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陛下还能永远病着不见人吗?”白溪无可无不可的勾了勾唇,毓秀双眉微挑,细腻如瓷的一张脸,因为那眼底笑意,言间风流,顿生清艳。
“当务之急是,小姐我的玉镯子丢了,真是人心叵测啊,这才回了家一日的功夫,竟是遭了贼了,这让人怎么说是好啊。”她一身软烟罗裙,碎玉鎏金,愁容满面的抬手,空无一物的手腕,白皙纤细。
“那可是夫人传下来的宝物,给做小姐嫁妆的,抓到了贼,一定要活剥一层皮!”
“回来有些时候了,也该去向我的叔婶姊妹们登门拜访了,还有见面礼没送到呢,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
林府分东西两处,东边住的是老太君嫡子一家,西边是二房并旁支族人。
西院秋棠厅,满满一屋子人,三言两语低笑的议论着,态度甚是轻慢。
那二房老爷林东澄,板着一张国字脸,斜着眼睛的占着主位,投喂笼中金丝鸟。
“那大侄女今儿到底是来还是不来了?老爷呐,您看这日头都上了三竿了,咱们一早得了通知侯着,怕不是人家存心要给我们丢脸子!”李氏摸着项间大串珍珠,眼底精光几闪。
她可不喜欢这什么大小姐,好端端的突然回来,这岂不是要抢她的掌家之权?昨儿个那一盆水没能给这丫头一个下马威,今天可要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
“娘说的极是,她这是不将爹爹放在眼底。”六小姐林香乐从旁协助道。
“如今林府没了大将军与夫人,大小姐也是无人管教,父亲该多帮衬着照顾才是。”四小姐林郁乐趁势再添一把火,她一向有主张,更赞同母亲的想法,定要好好灭一灭林白溪的威风。
二老爷见状捋了捋胡子,一言不发的侧首,心思仍在手中鸟笼上。
“大小姐毕竟是大小姐,到底与咱们不一样。”姊妹三人一同长大,林芙乐自是清楚她们的想法,她对这大小姐也只是耳闻,从未见过,只是……
昨日那个时候,她不曾想到竟会凑巧被大小姐给撞上,这么些年,她与成碧皆在玲珑阁见面,谁想到大小姐竟提前回来了,若不是远远听到了人声,可就要被撞破了。
林东澄心底一哂,不一样,可不是不一样,嫡庶有别,这东西可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
“哪里不一样?”白溪纳罕的眨了眨眼,人未至,声先到。
“长得好看。”铃铛嘟囔一声,笑呵呵的拉来纱帐,大小姐美若天仙,南朝北朝,再挑不出第二个来。
二人一前一后入内,旁若无人的对话。
“大侄女一路辛苦了,将军与夫人为国捐躯,虽死犹荣,活着的人,理应节哀顺变啊。”二老爷抽了抽嘴角,上前整整衣衫,沾了沾泪眼,安慰道。
白溪拍了拍他的手,道:“二叔说的极是。”
她本也不伤心的,若不是这一场大战,她哪有可能死而复生,活在了林白溪身上。
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白溪还是林白溪,都不太重要,古今中外,也没什么打紧的,人嘛,求个活的舒坦就好,无牵无挂的人,哪里都能容身。
“大小姐,请坐。”林东澄和蔼可亲的笑了笑,大哥就是林府的支柱,如今为国捐躯,就相当于塌了半边天,他怎么不悲伤,只是伤心难免,趁机谋利亦是不能怠慢的。
白溪瞟了眼位置,又扫过上首的位子,不经意笑了,“不着急。”
纵然盛宣帝未曾正式封赏下来,但仅凭这嫡庶尊卑,今日这首位,不说她坐,也断不该是这位二叔坐的。
“昨日大小姐回府,这不过一夜的功夫,哪知府中下人,竟出了不知检点的,手脚不干净,偷到了大小姐的身上。”铃铛一双杏眼扫过一圈,几分傲慢的瞥了眼李氏,想要欺负到大小姐的头上,想得美!
“仇大仇二。”
一双孪生兄弟,打斗着争夺手中吓晕的婆子,嬉闹着将人摔在了地上。
结结实实的一声响,如同一巴掌打在了李氏脸上,听声音便觉脸颊生疼。
李氏顿时变了脸色,“大小姐,这可使不得!”
“乳娘?”林芙乐被吓得面色惨白,颤颤巍巍的想要伸手去扶。
“老婆子,醒醒!”
铃铛眼疾手快的一杯滚烫热茶泼了过去,正正阻了林芙乐的手。
白溪觑过去一下,心叹这丫头有时候真是异常的泼辣,亏得是听她一人的话,否则还真让人不敢留。
“这是做什么?”二老爷林东澄一双眼首先扫过那一双武功不弱的兄弟,神色一闪,次而扫过眼前一场乌糟乱。
张妈妈如同被拔了毛的母鸡,一声惨痛的喊叫,人便被烫赢了过来。
“妈妈可被烫疼了,快起来坐。”
白溪上前两步将铃铛护在了身后,一双清澈而温软的眼眸尽是悲悯,一手搀扶起张妈妈,将人按在了椅子上,不偏不倚正是二老爷林东澄方才请她坐的地方。
张妈妈云雾里,魂魄还未归位,人就莫名其妙的坐在了夫人小姐的位置,顿时胆子都被吓破了,对上眼前人那一双悲悯秋波,起也不是,坐也难安。
白溪温柔一笑,指尖一划,勾起了她袖子里的一只玉镯。
问道:“妈妈可知道这是什么?”
张妈妈嗫嚅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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