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林安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又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笑道:“这婚啊,不结了。”
“怎么了?小两口吵了架吗?”
“没有,没有吵架。一切都很平和,怎么平和的开始,怎么平和地结束。”
“有什么问题,慢慢沟通啊。你们不是交往了很久了吗?还是异地恋,坚持这么久挺不容易的。”
“坚持再久有什么用,最后那一步我们走不下去的。我们不合适的,这婚结不了,只好算了。”他不停的往自己嘴里灌着酒。眉眼间满是惆怅,这眼神哪里还是以前那个一个人打四五个也不会后退一步的霸王?他的眼里尽是无奈和害怕。
“到底怎么了?没有解决的余地?”林安有些急了,在他心中石步云是从来不会露出那样表情的男人,那是说一不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犹豫的大哥。
“有啊,五十万。”他向林安摊出手,那张满是茧子的手,做出了像是在乞讨一样的手势。“五十万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我没有。他爹妈那边要彩礼,说彩礼太少了没有牌面。牌面,呵呵....好一个牌面。”
林安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
“安子,你知道我的,我没什么文化,没什么本事。书老早就没读了,唯一在行的就是骑车打架,拿酒瓶子往别人脑袋上砸。”石步云的眼有些红了,“五十万对于有些人家来说,或许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他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着,“大过节的,抱歉,说这些话,坏了咱哥俩的氛围,来继续喝。”
林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他喝酒。
石步云也没说话,也只是默默的咽着酒,像是要把一切的不甘与苦闷咽下去,咽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今日的酒喝的太急,还是石步云在渴望着自己能醉。一向酒量不错的石步云,很快就红了脸有些上头。
“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吧,说出来好受一点,别什么都咽下去。”老实说,林安不懂如何安慰人,现在也变不出50万交到他手上。但或许能听他倾诉,能让他好受一点。
石步云却只是摇头苦笑。
“你还爱他吗?”林安问着,他并不懂什么是爱,曾经的林安将高中时期对毛爻的那些许好感叫做爱,但是那很明显,只是未成年人的玩闹罢了。
“爱,爱他吗个屁!”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索,石步云借着酒劲终于将那些话吐出来,“我喜欢过不少女孩儿,但她是唯一一个让我想要和她结婚的女孩儿。为了她,我一天在工地累死累活,我在人前点头哈腰。”
他指了指的自己的寸头,“为了她甚至剃了这样一个傻B发型。四年,我省吃俭用,存了10万块。我以为我终于凑够我们的婚礼。却没想到只有彩礼的五分之一。”
“你知道前几天我妈给我说什么吗?”他捂着头,看着地面。“她说,她把老家拆迁的房子卖了,能凑够我们的彩礼和首付。我问她那妹妹读书的钱了?她说,如果不行她再把这里这套老房子给卖了,她和我妹妹出去租房子住。”
“租房子住,他们累了大半辈子因为我要出去租房子住。什么西城石霸王,就他吗一王,老子真TM的不是个东西。”他给自己狠狠的一个耳光。
林安连忙抓着了他的手,“别这样,别骂自己和老子,老子是我朋友的一个祖宗。”
“嗯?安子,你喝醉了,说什么胡话呢?哈哈哈!”他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我妹妹啊,你认识,小只,那时候你抱过她的。她今年上高中了...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
石步云酒精有些上头了,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找不到逻辑。
林安摇了摇头。
“她说,哥,咱家有钱了。咱妈把房子卖了。”石步云猛的就哭了出来。“咱家有钱了,哈哈哈,咱家有钱了,咱家要是真有钱就好了。”
他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彻底崩溃了。
林安咽了咽唾沫,长叹了一口气。他何时见过他这大哥这样哭泣,就是当年被人用刀子开了洞,在医院躺了几个月也没见过他掉过泪。如今他身上没有刀口,没有洞。但却疼得他崩溃,疼的他泪如雨下。
林安没有安慰,他不懂如何安慰,也不配安慰。
要和他说什么?是劝他彻底结束这段几年长跑的爱情还是说让他安心拿着父母的老本去和娶他那心中人?还是说你在努力一点,努力地多挣点钱?
不,他已经够努力了。努力到林安初见他已经快认不出来他了。林安到底只是一个旁观者,他没权利替他做出选择。能做的也只是在院中,陪他口酒入喉,陪他心作疼痛。
林安望了望天,他是神仙,可就算给过去的大哥变出五十万就真的能解决问题吗?说到底,只是他不该属于对方的家庭。他有10万,对方家会要50万,他有50万对方家会要100万。可若石步云若是这里市长的儿子或是和那个叫张旭的胖子互换一下家境。说不定,莫说要多少彩礼,就是倒着给10万嫁妆,他们也会笑嘻嘻地拿出来。
“被人瞧不起了啊!”林安叹着气,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刚毕业那年,不知道走了多少企业,多少公司。对面总会留下一句,“等候联系。”而打进林安手机的电话除了父母就只有推销茅台和保险的工作人员。甚至有时候林安连自己的联系方式都忘了留下,但对面依然是那句笑嘻嘻的,等候联系。而最后那些工作岗位,不是那个经理的侄儿就是那个主管的表弟。哪怕自己的PPT页数比他们多十几页,却比不过演讲时候读稿都读不明白的亲戚。
不知哭了多久,那叱咤风云的霸王靠着台阶像个孩子一样沉沉地睡着了。
“呼,你这家伙,变化那么大却只有这个烂德行没有改掉啊。”林安叹了一口气将他那已经没有棱角的大哥,缓缓抬入了他的房间。给他盖好了被子,关了灯。就和多年前他喝醉了林安抬他回来的景象一模一样。
只是他这次睡得更加沉,也许是他哭累了也许是他不想醒,但也或许就只有这时候他没有那么难过吧。
林安回了家,母亲给他炒了一桌子好菜,老林从柜子里取了两瓶茅台。
“小子,和小石头喝的怎样?还能继续陪老子震一杯不?”
“老林,别常用老子这个词,我朋友会不高兴的。”林安坐了下来,“一杯可不够,我要是喝起来,我怕你心疼你这藏了十几年的老茅台。”
“哟呵,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喝多少!”
“别喝太多了啊!明天我叫了亲戚们过来吃团年饭的。老林你也是,啥不教,教儿子喝酒。”
“哈哈哈,开心嘛!男人,不喝酒能叫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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