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居正照例来给朱厚煜授课。大明这个烂摊子在不断压榨他的心力，但张居正仍然坚持着亲自教导朱厚煜，只有天子贤明，自己的政策才能延续下去，大明也才有指望。

朱厚煜是他中兴大明的梦想中、一块极其重要的拼图。他张居正终究只是臣子，想要避免人亡政息的悲剧，就唯有让天子发自内心地接受改革。

幸运的是，张居正对朱厚煜目前的表现十分满意，一个好学生、好天子，等到天子成年，还政于天子，自己也就能停下来歇一歇了吧。

趁着张居正授课的间隙，朱厚煜拿出那份龙禁卫的密报，恭敬地递到他面前。张居正接过来、只略微扫一眼，便把密报随手放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朱厚煜。

“先生......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了？”

“下三流的把戏而已，上不得台面，陛下大可放心。”

“有先生在，朕就放心了。”

朱厚煜神情如常、内心却有些挫败，如果不是昨晚的巧合，他根本就注意不到这些细节，更想不到白莲教在南方的叛乱、是怎么跟晋商扯上关系的。

“冒昧地问一句，有人教天子说这些话吗？”

张居正问的时候、面色很平和，但朱厚煜注意到了他微微眯起来的左眼。凭他对张居正的了解，这说明对方动真火了。

张居正的养气功夫极好，从不会把真正的情绪表现在脸上，但三年相处下来、朱厚煜还是总结出了一些小细节。

他的左眼有些无神，而且会在发怒前夕、控制不住地眯起来，当他眯眼睛的时候，朱厚煜就知道、有白痴要倒血霉了。

张居正此时有些恼怒，难道是自己疏忽了、给了某些害虫毒害天子思想的机会？真当他张太岳不敢杀人啊？看来是近几年让他们过舒服了，忘了自己是怎么上位的。

“没有，先生一直要求朕翻阅奏折，朕昨晚无意间看到这份密报，因此有了些联想。”

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真诚，要用干净的眼神和阳光的笑容面对张居正，充分发挥自己好学生和幼童的身份，如果有说谎的必要，瞎话的比重不能超过一成。

不是他朱厚煜怂，实在是张居正给的压力太大了，三年，他没有在政见、辩论、甚至文学上，从这个怪物身上占到一点便宜。

张居正永远是那副平和、淡然的神情，把朝中的政务、党争一点点拆解，抽丝剥茧地喂给朱厚煜，在他眼中、似乎永远没有难事、没有他看不破的图谋。

如果朱厚煜有不认可的地方，他还能通过微表情辨识出来，问清朱厚煜的想法、然后不同程度地予以否定，最终慈爱地摸摸朱厚煜愣住的小脑袋，颇有几分“虽然你很蠢、但老师还是爱你”的架势。

这三年里，张居正总能让朱厚煜觉得，虽然自己前前后后活了二十多年、还有很多来自后世的学识，但始终还是太年轻了。

张居正的神情放松下来，欣慰地抿一口茶，虽然有运气的成分、但这个学生终究还是长进了不少，有进步就是好事。

“皇上应该也猜出来了，这件事背后、有徐家辉的推手。那帮老西子借助票号、把气喘过来之后，又对南方动心思了。”

虽然早有推测，但朱厚煜还是忍不住升起一丝杀意，这帮晋商把朝廷当白痴，胆子居然大到敢去勾结叛党了。

“这帮蠹虫......先生想借着这次机会，清一清朝里的晋党？”

“不，这次就事论事，对徐家辉要敲打一番，再趁他理亏割几块肉下来，但就到此为止了。”

张居正留意到了朱厚煜眼里的杀意、满意地点点头，多好的苗子啊、这才是天子的气魄，就是傻了点，不过自己还年轻、能慢慢地教给他。

“三日前、云南来的折子，陛下看了吗？”

“......杨文龙！”

张居正点点头，还好，没傻到家。

朱厚煜顿时想通了什么，云南是大明唯一一个实权封王——沐家的封地，因为当地有着大量的土司，这批人难以教化，而且拥有大量武装力量、以及一个个独立的碉楼。

能被任命到云南的官员，大都是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那心态可想而知，无不玩命地盘剥当地土民，这就更加剧了当地的矛盾。

杨文龙不仅是当地实力最强的土司，而且气焰极其嚣张，几天前才有人弹劾他暗杀官吏、纵容手下士兵欺压汉民。

朱厚煜的便宜父亲——正德皇帝还在世时，曾经宣杨文龙进京、想好好教育对方一顿，但姓杨的居然敢不来，要不是正德皇帝不久后在一次神秘事件中驾崩，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

沐家的军队被调到了湖广，杨文龙自然躁动不安起来，如果这个时候对晋商下手、引起大的风波，朝廷就要在短时间内面临两场大战。不说能不能打赢，大军开拔的粮饷、就得让今年的财政赤字绚烂无比。

又被张居正教育了一顿，心情很糟糕。回到寝宫，门口站着的太监是冯保派来的，想起那张棺材脸、心情更糟了。

回到寝室，雨正对着铜镜兴奋地摆弄身上的白裙子，看到朱厚煜回来，少女开心地跑上来拉住他的手。

“快看看这条裙子好看伐？”

美丽的少女永远能成为人生中的亮色，看着雨飘飘裙摆下、若隐若现的白玉般的小腿，朱厚煜顿时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竖起一个大大的拇指。

“哼，就知道贪恋我的美色。呀！”

衣品得到肯定的少女骄傲地扬起下巴，自信回头、想让白裙子在朱厚煜面前转起来。

但她显然忘了自己站在门前，“碰”地一下撞在了门框。少女蹲在地上、捂着小脑袋发出“呜嗯”的呜咽声，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下来。

朱厚煜尽力克制住想笑的冲动，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抱住少女，好生安慰了许久、少女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少女红着脸挣脱开，身形逐渐在空中消失，看来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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