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给她的杯子里添了些水。李洛一动不动地盯着水壶,拿着玻璃水壶握柄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真好看。
就这么瞅了好几秒,她才猛然发现自己走神了,吞了口口水。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用目光非礼了直系上司的手。
林穆倒是一言不发,神色平静,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让李洛微感窘迫,往桌上一趴,把脸埋进手臂里头。不过一双耳朵依旧是露在外面,红通通的。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李洛双手撑起腮帮子,“为什么我要面的这个人,梅瑞狄斯谢菲尔德,她都不是投行部的,而是审计的合伙人呢?”
“是不寻常。”林穆点点头,若有所思,“不过听rahel说谢菲尔德今年也不止面你一个。销售和交易部的几个实习生她也面了。”
“喔。”李洛乖巧地点头。
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电人是rahel。李洛本能地往后靠了一些,在椅子上坐直起来。一般来说,自己如果和林穆呆在一起两个小时,rahel至少打三个电话来,多的时候会有十几个。
每次rahel打电话来,李洛都噤若寒蝉、坐得笔挺,因为她是自己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是王母娘娘。
李洛和林穆还不相熟的时候,深切认定林穆性格乖戾、脾气骇人、喜怒无常、不怒自威,是组里的反派大魔王,组员们一切痛苦的根源。
而李洛觉得rahel面和心善、气质优雅、声音温柔,抑扬顿挫地吐着一个又一个英式元音,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和教养。
不仅如此,rahel虽然手上七八个项目,但是对于每一个数据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每一条相关法规她都能倒背如流,每一笔相关交易分析她都信手拈来。李洛想,如果自己足够拼命,又有幸获得命运的眷顾,或许二十年后能够成为rahel这样的人。…
林穆对此哭笑不得:“还是不要了。”
后来四五个月的日子里,李洛逐渐领会了这句话。
rahel骂起人来,根本不屑用英国贵族斯文优雅的咒人方式,而是f开头b开头s开头的词一道儿上。当然, rahel只会在特别器重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真性情,而李洛显然还不够格。
比如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李洛和林穆一道去伦敦西北边的华纳兄弟哈利波特工作室,逛到一半rahel的电话便追了过来:“穆,噢我的上帝啊,那无用的男人竟然在五分钟前通知我,g行项目组特么已经进驻了!特么血腥地狱!混蛋!上帝蒙骗了我!”
林穆这手机声儿还挺大,李洛在边上也听得一清二楚。李洛心中rahel高贵端庄的贵妇形象在那一瞬间裂开一道巨大的黑色缝隙,里面撑开了一张血盆大口。
林穆似乎早已习惯rahel这种喷溅式的抱怨,还能从她滔滔不绝的咒骂中精准地提炼出她打电话来的目的。
他不紧不慢地问:“你希望我提供一份最新的pih,向他们说明我们在发行利率上能够做到比g行更低,因为我们在评级机构的对接上更有优势,能够拿下更好的的发行信用评级。我的理解对吗?”
“艹!没错!”rahel的态度一下子一百八十度转弯,对项目无比有信心,“不论是内部商议,还是公开招标,都得拿下!”她说完就挂了。
于是哈利波特之旅的甜蜜时光瞬间被砍了半,林穆和李洛在片场边上某个公交车站的金属凳子上,一人手捧一台电脑,一坐就是一下午。
太阳从头顶滑落到了地平线上。片厂门口一波波的游客进去,又一波波出来,手里举着黄油啤酒,身上披着斯莱特林或是格兰芬多的学院服,头上顶着皱皱巴巴的巫师帽。
一个栗发小男孩迈着小短腿,一扭一扭地跑到他们面前。肉嘟嘟的一只手举着邓布利多的魔杖喊道:“除你武器!”
他俩根本没注意到,所以没能配合表演。
小男孩顿时泄了气,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捧场的大人。他小嘴一瘪,往地上一坐,“哇”地就哭了起来。
李洛把耳塞塞上了,嘴里嘟囔着:“噢我的达力德思礼!瞧你那难过的样儿。”
林穆原本不想笑的,觉得有点不尊重人,但还是没能忍住,咧嘴笑了。
小男孩被他们二人深深刺伤了自尊心,痛苦到表情扭曲,鬼哭狼嚎得像是个破旧的扬声器,整个人都在震颤。好在小男孩爸妈很快赶到,一边致歉一边把他叉走了。
除此之外,这个公交车站很荒芜,整整五个小时,只有一个流浪汉,一对黑人夫妻,还有一只狗经过。
pp发出去的时候,月亮都爬上了枝头。别说什么电影片厂之行了,他们二人还不幸地错过了回程的最后一辆巴士。两小时之后,二人在夜色中爬上一辆行迹可疑的出租车,司机嗨得有些过分。
好在李洛从不因这些事而不高兴。
对她来说,一起出去玩,一起工作加班,一起出差赶路,都是一样的,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不过后来出去约会,她一定会在书包里多带两只外置鼠标,“触摸板太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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