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法学楼阶梯教室。
韩潇穿着一身剪裁贴身的西装服,信步走到台上。向来严苛板正的张院长激动地堆起满脸笑意,拿着扩音器声情并茂介绍这位学校特聘的客座教授。
“韩潇,28岁,哥伦比亚大学金融与法学系双科博士,C市顶尖律所维正事务所的创始人。五年前接连打胜本市房地产大鳄豪佳世纪土地收购案和新起巨头亚本科技的保险赔偿纠纷案。自此名声鹊起,身价水涨船高。现已被邀请为T大法律系教授,单身独居。”
岚哥林岚劈里啪啦地操纵着电脑,百无聊赖地念道。
作为计算机系的特招生,林岚15岁时就斩获了ACM(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的冠军,让她去搜这点资料,着实大材小用,难怪她提不起兴趣。
倚在上铺,脚丫子翘到护栏上的傅倩倩在听到韩潇的简介后,兴冲冲地从上面翻下来,挤到岚哥身边,盯着电脑上的照片两眼冒狼光。
“哇塞,咱们学校是开了什么光啊,连维正事务所的创始人都能挖来,只是一张侧面照就这么杀人,不知道真人有多帅!”说完,又仔细地盯着电脑瞅了瞅,表情突然变得哀怨,“又是法学院的。我们系怎么就没这个待遇,碰到的导师不是秃头中年大叔就是只知道剥削压迫我们的女魔头,让我这个颜控怎么有好好学习、奋发向上的动力呢?”
叶菁从刚才听到维正事务所几个字后脸色明显难看起来,走过去瞥了眼屏幕上的照片,不甚在意地冷笑一声,“维正的人,呵……果然,看上去就是个冷淡寡欲的主,一起躺在床上也只能讨论案件性质的严重程度吧!”
傅倩倩和岚哥听到“维正的人”几个字后,明显感受到空气中骤然升起一股寒冷逼人的气压。
她们面面相觑,明白叶菁是想到了某人,饶有默契地选择噤声。
靠在阳台栏杆上懒懒晒太阳的徐圆,闻言,轻挑了下眉梢,嘴角扬起一抹隐约的笑意。
在床上讨论案情的严重程度。
不愧是化学系人送外号的“毒舌美人”,从叶菁口里吐出的话真是一击致命,招招封喉。
说来也是缘分,如果不是13级的房源紧缺,各系宿舍分配不均,她们这群专业大相径庭的人怎么也分不到一处。
法学院的课表虽满,但大多排在上午,加之大三课量减少,在校生空闲时间越发多了。徐圆受同系学姐邀约,接了份给小学生补习的兼职。
这份兼职薪酬不错,雇主是一位独自抚养女儿的单亲妈妈,地点在别墅云集的东华区,乘七路公交十五分钟就到,不会占用她太多时间。
日子不过才九月中旬,秋意却已然分外浓厚。清爽而微寒的风在空气中肆意流窜,街道两排繁茂的梧桐树已渐渐褪去枯黄,平整的道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落叶。
小时候,徐圆最喜欢踩在枯叶上走路,每走一步,地上便会发出清脆的簌簌声响。每到这时,爸爸总会弯腰将她一把抱起,牢牢搂在怀里,捏一下她的小鼻梁,惯常地亲昵:“我们家小圆子怎么又不老实了?”
那双环绕身后宽厚有力的臂膀在幼年模糊的记忆里是那么温暖,曾为她小小的世界撑开一片天。
可惜后来,一切都变了。
“他是我的爸爸,姐姐你好笨呦!连自己的爸爸都会认错。”
七年前,中考结束周的礼拜天,在爷爷家中,一个陌生的小女孩甩着两根马尾辫,一脸调皮地对她说道。
徐圆刚考完试后的雀跃心情在小女孩说完这句话后,顷刻间荡然无存。手中书包掉落,课本散乱一地。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怔愣地将目光挪向坐在客厅中央的爷爷。平时,一向最慈祥和蔼、全部精力都放在写书作画身上的爷爷,此时却佝偻着脊背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地如同泼了墨般,难看到极点。
爸爸他也一声不吭,闭着眼睛唯有沉默,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场因为门当户对而临时拼凑起来的商业联姻,磕磕绊绊这么多年,终于还是由小三带着孩子上门认亲的闹剧,潦草收场。
看着空中悠悠荡荡、随风飘零的落叶,过去的一切如潮水般突然涌入脑海,让她有些片刻的恍惚。
停住脚步,抬头,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车辆与行人。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C市,自嘲般露出一抹冷笑。
旋即,快速调整好自身状态,将脑中无用的思绪清除出去。
学习了好一会,戚梦小朋友终于忍不住了,瞟了眼一旁全身心投入工作的徐圆,试探地问:“圆姐姐,我们休息一会,玩个游戏好不好呀?”
“你个小机灵鬼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徐圆转过脸,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双揪着她衣角的小手,唇瓣弯起浅浅的弧度,不为所动。
戚梦撅起红润的小嘴,拿出招牌性扮委屈的表情,甜甜地撒娇:“圆姐姐,人家是真的好累嘛。你看我手上已经磨了好几个泡,实在写不动啦。”水润润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徐圆,小模样看起来着实让人怜爱。
瞧着戚梦刻意买萌的样子,明知道这丫头是故意装的,徐圆也不禁心头一软,随了她的意。
“想玩什么?”
“乐高拼图!”戚梦眼见目的达到,兴高采烈地大叫,声音都染上喜色。“就在三楼的储物室里,圆姐姐可不可以帮人家拿下来?”
“好。”徐圆蹲下来,揉了揉戚梦乌黑浓密的秀发,不放心地叮嘱:“那你乖乖在楼下待着,不准到处乱跑。”
戚梦连忙举手做出发誓的姿势,转了转黑亮亮的大眼睛,突然毫无预兆地行了个军礼:“一切听从圆姐姐安排。”
嘻……
徐圆被这人小鬼大的一幕逗乐,澄澈的眼眸中升起阵阵笑意。摇摇头不再多说,径直转身上楼,并未注意到戚梦眼底一闪而逝的狡黠的笑意。
暗红色的松木楼梯,宛如巨大的陀螺般,由下而上无限延展开。徐圆站在楼下,拾阶而上。随着位置的移动,眼前的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
别墅的三楼明显不同于一二两层,没有楼下的温暖优雅,这一层的布局显得过分地冷淡——
灰白色的窗帘,一套深褐色的玻璃茶几,上面零散地放着几本报刊杂志。白墙干净整洁,没有多余额外的装饰,只在正中央,挂着一幅清代画家石涛的竹石图。微微泛黄的宣纸,简单几笔勾勒,笔墨恣虐而锋芒尽敛,竹子挺拔傲骨的节气顿时跃然纸上。
奇怪,这画怎么看都不符合司琪姐的风格啊?
徐圆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由得谨慎地放慢了脚步。
三楼很空很大,一共却不过三个房间,楼梯拐角处紧挨着的是书房,装修地十分简洁,屋内环境却很清幽。与书房相对的一隅是客卧,两边的门都半敞开着,一眼便可窥见全貌。
唯有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一片寂静。
这间应该就是储物室吧。
她四顾环绕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步伐轻盈地走过去。
房间门虚关着,轻轻一推便开了。
屋里没开灯,窗帘紧闭,窗户也被关地死死的,所有光线都被隔绝在外,周遭显得格外寂静清冷,入目的视线内只有一片漆黑。
徐圆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刚摸到按钮想要开灯,动作却一顿,身子陡然开始僵硬起来。
她心头一凛,将放在开关上的手悄然收回。倾着耳朵,细听里面传来的一声不明显的细微响动。
一道轻到不能再轻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波动,似有若无。
徐圆身上泛起一层寒气,稳住跳得有些快的心脏,脑子依然保持着清醒。
司琪姐曾经说过她的父母常年定居国外,不到逢年过节一般不会回来,况且这周她自己也去外地出差,这个时间段家里怎么可能有人?
伏低身体,她迅速地从兜里摸出手机,调成静音后悄悄地打开后置灯,深呼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绕过有着半面墙的隔断,大胆地朝里面的卧室走去。
仅仅几步之遥,空间内的景象却变得迥然不同。
诺大的里间,黄色的落地灯安静地置于床旁,灯光打的偏低,将用屏风隔开的一切都染上了朦胧的色泽。
精美的贴地毯上摆放着一双男士拖鞋。
视线上移,一个身姿硕长的男人正躺在整洁舒适的大床上。
他穿着件纯黑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精致的锁骨。上身衬衣束进轻烟色直筒裤里,紧紧贴合在腰际,勾勒出性感柔韧的身体曲线。骨节分明的左手堪堪搭在额上,遮住了大半的面庞,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锋利完美的下巴。
虽然五官没有彻底露出来,但男人的每一寸线条都透着一股清贵凌厉的气质,令人不敢小觑。
徐圆站在屏风投下来的阴影处,止住脚没再上前。勾着腿,头倚在墙上,像观赏艺术品似的看着床上这幕香艳诱人的景色,没有丝毫擅闯别人房间的自觉。
这清冷的气质,还有这身材比例,啧啧……是不是该拍几张照片传到网站上?估计点击率不会低。
她摸了摸下巴,恶趣味地念头一闪而过。
过于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某人并未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由于自身职业的缘故,韩潇时刻都对周围的环境保持警惕。虽然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点,门被悄然推开的一瞬,他也早已醒来。
黑暗中,微不可见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本以为是戚梦这丫头又在搞恶作剧,随即便合上了眼睑,不予理会。直至……那道直白的视线越发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不是戚梦!
“出去!”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骤然在房间响起。声音又冷又冷,如一汪清泉流淌过千山暮雪,冻结成冰。
低喝声猝不及防地从耳边响起,徐圆毫无心理防备,吓得脚底一滑,不知到被什么东西绊到,头猛地朝前栽过去,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双手抱头,她几乎做好狠狠地摔一跤的准备了。
电光火石间,手腕处一股铁钳般的力量从旁边袭来,一只手迅速地揽了她。一阵天旋地转后,身体结结实实地摔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徐圆的心脏剧烈地在跳动。
虽然已入秋季,她仍穿着单薄的白T,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胸膛柔韧的肌肉,和她的手臂微微摩擦着。尤其是刚才慌乱中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衬衫,手腕也被男人肆无忌惮地擒住,发丝顺滑柔亮,整齐而乖巧地散落在他精致的锁骨上,整个人看上去竟像是被他拥进了怀里。
直到一丝温热的鼻息低低地擦过她头顶,徐圆才意识到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正要赶紧站起来,哪知下一秒,就感觉腕间的那只手臂骤然一松。动作快的不可思议,恍若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紧接着她就被毫不留情地甩出去,小脸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卧槽!
狼狈地滚到地上,徐圆揉了揉被生硬的地板磕得发红的下颌,在看不见的角度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气,脸上重新挂上平和的微笑。
结果刚一抬眼就愣在原地。
韩韩韩……韩潇!!!怎么会是他?!
徐圆瞳孔猛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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