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斯遇一出宫门就直奔都国公府,离家五年相思本就难掩,芸长公主身子又不好,她很是记挂。
都国公府是旧宅,祁家有从龙之功,自大缙建立便有了这么一座显赫的都国公府。到了祁哲这代又尚公主成了皇亲国戚,更是尊贵。祁斯遇五年没回中都,都国公府也没变什么模样,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芸长公主也在门口等着她回家。芸长公主向来严厉,从小就逼着她学文习武,给她灌输仇恨,不论她有什么做的不好都会受到惩罚。所以祁斯遇同她并不太亲近,多的是敬重甚至疏远。
“母亲,爹,姐姐,我回来了。”
“瞧你这风尘仆仆的,快进屋吧,你母亲让厨子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长公主是严母,都国公就是慈父,他以一个武将不该有的温柔体贴给祁斯遇带去了很多温暖。
都国公府只有四位主子,吃饭也同桌,蔺端在京城时总爱扯着蔺珏来蹭饭,说是喜欢这种饭桌上的温暖。桌上摆着的菜并不多,虾籽冬笋、罐煨山鸡丝燕窝、腰果鹿丁、珍珠鸡都是祁斯遇爱吃的,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餐桌中间的片皮烤乳猪,蜜汁甜甜的合口。
祁斯遇落座后四处看了看问:“母亲,不叫阿厌一起吃吗?”长公主先是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然后说:“你不是还带了个人回来,阿厌他去安顿了。”说到陈桥都国公也看向她说:“那小子的命确实很大,但你真的放心把他放在身边吗?”
“是。”祁斯遇答地很是坚定,“上天要我再遇到他便是缘分,我下不去手。”
“既然你喜欢那便留着,他功夫不错人也聪明,或许是个不错的帮手。”
祁斯遇点着头,心里却在思索如何向蔺妍说和亲的事。蔺妍从小养在都国公府,祁斯遇对她那宁折不弯的性子最了解不过,若是她不想做的事神仙来劝也没用。
蔺妍却先望向了她:“阿遇,你有心事?”
“今日进宫舅舅同我说了梁国的事。”说着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蔺妍,“廖独想娶姐姐,同大缙结姻亲之好。”
祁斯遇此话一出就连长公主都愣了一下,蔺妍面上也满是疑惑,“我?”
“是,他点了名要娶兰溪郡主。”
祁哲哼了一声:“皇帝想要你当说客,又想要牺牲妍妍去换太平,他还真是不榨干咱们家的利用价值不罢休!”
“姑父慎言,我一个郡主能嫁给梁国的当权者也不失为一件幸事。”蔺妍很好地隐藏了自己心中的不快,说出了这番话。她心里清楚:若是没有长公主没有都国公府她早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人,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另一说。何况这些年姑姑姑父和阿遇都待她极好,姑姑甚至把所有复仇的压力都给了阿遇,从未强求过她半分。她不想让姑姑一家难做。
“可你刚回来时不是还说有了中意的人,叫什么妄名。”长公主的话说的很轻,落在听的人的心里却很重。祁斯遇立刻说:“没什么的,他廖独不是要娶兰溪郡主吗,我等下就进宫求舅舅再封个兰溪郡主。”
“胡闹!”这次是蔺妍呵斥了她,“两国交好如此大事岂容你我儿戏!我既然姓蔺就该嫁,这是我的责任,与我的心意无关,与你的也无关。”蔺妍说完看向长公主,“姑姑,我也希望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这顿接风宴结束的仓促,蔺妍回房后祁斯遇也跑去了大理寺。她的心很乱,和亲和平都是好事,可姐姐的幸福也是天下第一要事。祁斯遇自嘲地笑笑,然后对陈厌说:“我本以为我是天生的心软,现在才发现我的心软也有远近亲疏之分。我以为我仁善,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是为百万人的安定,可我的私心却不愿意为了这十年安稳牺牲姐姐的幸福!我甚至觉得我和蔺端都年轻,早晚会有胜过廖独那天……”
陈厌轻轻拍了拍祁斯遇的背:“主子说过,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有偏爱的,一个有偏爱的人怎么会没私心。”祁斯遇抬头看向陈厌,陈厌见她不说话又接着说:“陈桥说无情不似多情苦,其实无情也很苦。就像现在,我知你难过却无法体会无法分担,这让我也很难过。”他指向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字缓缓说:“就像你从前骗我吃的苦叶糕那样苦。”
祁斯遇终于笑了,眼里却亮晶晶的含着泪。她没想到向来将自己当作一柄剑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又这般的偏爱她。“阿厌,谢谢你。”
大理寺。
太子一案牵扯甚多,各式证据证词堆满了案几,祁斯遇翻了半天才找到仵作检验出的结果,只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一击毙命、微宽却出血不多的伤口、几乎未来得及反抗的贴身侍从,这些并不只说明了凶手是一位出色的刀客。她摸着卷宗,脑中出现的是一口刀身稍长的薄刃窄刀,握着它的人轻功极好,瞬间便可取人性命。祁斯遇突然合上了卷宗,快速去往天字牢房。
大皇子蔺昊坐在阴暗的牢房,面上却如同平常一般,话说的也很是平静:“早猜到你会来看我,不过你来得还是比想象中早了些。”
祁斯遇让狱卒打开了门,她走到蔺昊身旁才低声问道:“人不是许方杀的,你为什么认下和自己无关的罪名?”
蔺昊笑得大声,像是在笑她的话。“父皇需要的是一个听话可操控的儿子,这案子只有我认下了他才能安心。我若做得,他就不会杀我;我若不做,他反倒会心里猜忌难受。”
他这副模样让祁斯遇忍不住地恼:“不是你的东西你上赶着要,连罪名都不错过,是你做的你却一件都不认。蔺昊,旁人的东西就那么好吗!”
“陆知已经伏诛了,小郡王何须这么大火气。”蔺昊话里话外都带着讽刺,“再者说太子死了对你也有好处不是?老二有了机会,你也就有了机会。”
祁斯遇的拳头紧攥,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把老大打死。“若是我没路过淮安呢?于太守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有说法,他的妻女是不是就再不会得到公道!”
蔺昊冷笑:“祁斯遇,你还真是天真啊。我们争的本就是天命,哪里能顾及那么多人命。”
祁斯遇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那里,因为眼下她心里还有件更乱的事。
蔺珏看着一杯接一杯灌酒的祁斯遇,终是没忍住夺下了她的酒杯。“阿遇,少喝些。”祁斯遇伸出手去抢,又中途放下了,随后她带着些颓意说:“我去见过老大了,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强忍着才没动手打他。”
“你早猜到父皇想留着他了吧,何必这般。”
祁斯遇摇头:“不一样。现在是舅舅属意他,可他这样的人若为君,天下百姓怕是要苦死了。”
帝王心意于皇子间是大事,蔺珏也没想到祁斯遇会说的这样明白。在他心里祁斯遇是不想争的人,若是想了也只会属于老三,毕竟他们向来亲近。“父皇正值壮年,阿遇的忧虑早了些。”
祁斯遇并不和他兜圈子打太极,直接说道:“所以我想选你。我希望珏表哥你称帝,做一个勤政爱民心系天下的好皇帝。”
蔺珏并没立刻说话,他心里有自己的考量。老大与太子不同,太子母家是显赫的文臣之首,老大却是从前王府通房所生,地位低贱。他生母早亡,寄养在皇后膝下,太子死后皇后也有推他做新太子的意思。而都国公手握重兵,长公主更是唯一一个可养私兵的公主,祁斯遇身后所站的财权难以想象。若是有了这些助力,这天下他确有可争之力。
祁斯遇也不催促,争储毕竟不是开个早餐铺子一般有盈亏,败了输的便是所有。过了片刻蔺珏将酒杯还给了祁斯遇,还为她又倒上了一杯:“为什么是我?”
“江山是江山,江湖是江湖。做了这么多年逍遥客,端表哥早不适合在这京都里争权夺势了。”
蔺珏却又问了一个自己都意外的问题:“那你呢,你还适合吗?”
祁斯遇笑着看向他:“我是都国公的独子,你们能选,我却是选不了的。祁家立了百年的荣耀,不能因为我更向往自由就毁在我一人之手。”
蔺珏举起酒杯同祁斯遇碰了一下:“阿遇,我也希望能和你一起建造、见证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属于我们的太平盛世。”
祁斯遇笑着饮酒,心里却不自觉地想到蔺端。她的心愿没有说出来,她怕终有一日蔺珏会容不得蔺端,让他做个闲散王爷的想法都破灭。毕竟她太知道她这位二表哥,诸位皇子里心最狠的就是他了,不过他待旁人狠,待自己亦然。当年大神医沈医云游,收了刚刚十三岁的蔺珏为徒。药石难懂,蔺珏就比着书亲自试药;穴位难寻,他也狠着心往自己身上扎,让当时学剑学了多年的祁斯遇和蔺端都有些看不下去。不过效果也的确不错,如今蔺珏的医术可谓是颇有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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