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没人注意到我。夕颜心想。她悄悄地来到城堡后庭的“翡翠花园”——每个曾经信仰草木之神的贵族大家庭都会在自己的城堡里留那么几亩地作花园,一律称为“翡翠花园”。然而,这里一般都是空荡荡的,因为从几百年前起大部分人们都改信了圣光女神。
夕颜将长剑抽出皮质剑鞘,按定于右手。这是一把细长的单手剑,而非骑士们惯用的双手巨剑。对夕颜来说,这剑不轻不重,正合手。她是背着父亲请铁匠师傅金羽博岩为她量力而造,她叫它“裂骨”。
静若处子。夕颜纹丝不动,目视前方。她心想:晨光是怎样打出第一击的呢?
动如脱兔。她默念,回臂,前伸,刺击。她的假想敌是空气。
疾似奔雷。对,就该这样。她回臂,左右腿先后前踏,刺击,回臂,再刺。好极了。猛如泄洪。夕颜默念道,随即旋身侧砍。练剑的感觉何其精妙。她忘了时间。
“夕颜?”这声音细细的,轻轻的,悦耳柔和而陌生。夕颜收起剑,朝翡翠花园入口的方向望去。原来这是那个白俏城女爵,天角绯莲。但她来这里干嘛?翡翠花园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闲逛,除了夕颜自己。“果然是你。”绯莲补充道。
“是我。”如果夕颜没有感觉错,这个绯莲女爵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说不出绯莲是钦佩,还是惊愕。“女孩子家怎么要使剑呢?”她边说边走近,“这剑挺锋利的,你不会伤着自己么?”
得,夕颜就知道对方要问这个。夕颜心想,你管得着吗?但出口的却是:“我会用,你不用担心这个。”但她要是说出去怎么办?这剑少不了又要被没收,更少不了一顿批评。夕颜心想,若诸神真的存在,为何世还充满着苦难与不公?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拥有刀剑和荣耀,有些人却只能忍受月经与生育的烦恼。“你现在看到我在干什么了,不要说出去。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绯莲女爵?”
对方似笑非笑,“一定不说,我保证。”
“好了,现在我们说说你吧,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夕颜在心里把话说完:别跟我说你也是来练剑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夕颜端详着不断走近的绯莲:枣红色长直发,柳叶眉,桃花眼,尖俏的下巴和小鼻子,水灵灵的蓝眼睛叫人视线对了就不想移开。真是美人坯子一个。她的穿戴也挺规矩:一件血红色羊毛长袍,勾勒出她初显的酮体,长袍身部分绣了金底白独角兽纹章。
“圣光照不亮我们北方灰蒙蒙的天空。”这浓浓的北方口音从绯莲女爵的嘴里出来,竟十分悦耳。“所以草木之神仍然指引着我们的心灵。”
然而在夕颜听来,这些尽是废话,什么圣光教、木神教的,乱七八糟的最讨厌了。她很清楚,自己喜欢翡翠花园仅仅是因为没人会来这里打扰他——只要来对了时间。
“在我们北方,翡翠花园绝不会如此冷清。”
我倒愿意它冷清咧!夕颜心想,怎么,感情你是个虔诚的草木祭司?“你是来向你的神灵做祷告吗?那么显然我碍事了,夫人(不论结婚与否,女性领主都会被尊称为夫人)。”
“我的神灵?木神是天下所有人的神灵。”绯莲女爵伸出右手,接住一片红叶,又放手让它随风飘去。
得,这姑娘果然很无趣。夕颜判断。“我不懂什么宗教信仰。但我有时遇到烦心事就会来这里独自待会儿。”我烦心事多着呢。夕颜在心里说完。
“木神能给所有人带来宁静,治愈心灵的创伤。”绯莲动情地说。
你就省省吧,还说你不是个祭司?夕颜心里这么想,嘴可不会这么说。
绯莲继续道:“木身为居,木叶为衣,木子为食。先祖以木为神,吾等后辈亦应如此。”
夕颜意识到自己必须跟对方找到共同语言。“你就没有什么感到不愉快的事吗?”
绯莲转过身来,正眼看着夕颜,那神情活像一位女牧师。“人生有乐亦有苦,纠结无用,随它去吧。这样岂不快哉?”
你还要我怎样?夕颜郁闷地想,难道就没有钥匙能开你的“锁”吗?有那么几秒钟,她真想一走了之。于是她真的走了。“绯莲夫人,告辞。”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已到傍晚。夕颜想起自己还得去换一套蠢蠢的长袍。锦绣城公爵大人绝对不乐意长女在中秋晚宴穿得跟个男孩子似的。夕颜想起自己的国王舅舅,他从来不干涉他女儿这么做。众所周知,律舞公主和她哥哥节楠王太子不但一个长相,还是一个打扮。以至于人们开玩笑说国王不是一儿一女,而是两个儿子。话是这么说,律舞公主也还真玩起了刀剑。次这位表妹来锦绣城做客时,还给夕颜露了两手。也就是那次王室来访,父亲给夕颜说,她得在十八周岁时嫁给节楠王子。就在那之前,晨光居然打了世籓,强行拆散他们。在她看来,这是父亲的主意,因为连老百姓都知道,天角家族的大少爷晨光,只是他父亲的执行者和影子罢了。从此,爱说爱笑的夕颜也开始时不时就闷闷不乐的。“祥谐家族(即王室)每隔四代就要与天角家族通婚两代,你母亲嫁给我是这次轮回的第一代,而你将是第二代。嫁给节楠王子,有朝一日你会做王后。”父亲老是这么说,夕颜却不这么想。王后?谁爱当谁当。夕颜当时这样想,我要真当了王后,下半辈子不得无聊死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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