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之后,燕帝的大印解了封,整个朝廷也恢复了运转。自然而然地,林家姑娘的封后大典也提上了日程。
在大燕皇帝给林家下聘礼的时候,燕帝陛下后宫妃嫔们的册封礼也是不能耽搁的。首当其冲,也就是此次晋升最快的,便是婕妤白氏了——无论是因为安慰她刚刚失了妹妹,还是因为白巾军被灭给皇帝陛下带来的好心情。
不过,这些晋封的女人里,单单没有辛夷的影子。
“娘子。”宫人刚刚领了晌午饭回来,神色间不太痛快的样子。
辛夷也没太在乎她变了调子的声音,放下手里的绣绷款款往堂屋过来,见她重重地将饭碗顿在桌上,不禁深深地瞧了他一眼。
“奴才给娘子请安。”跟着那领饭的宫人回来的,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公公,眼神清澈,规规矩矩地上来请安。
“你是哪里的?怎这个时候过来传话?”辛夷先自坐下,淡笑着开口问。
“回禀娘子,奴才不是来传话的,奴才……”他的眼珠往领饭宫人身上打了个转,见她不肯替他介绍,只得硬着头皮自己说了,“奴才是新调拨来储秀殿的,奴才名叫小严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被领饭宫人的布菜的声音压了下去。
“怎么?你叫什么名儿,说不出口吗?”那宫人终于布完了菜,将食盒重重一顿,横眉立目地冲他嚷嚷起来。
“木莲。”辛夷重重地叫了声,手指也从筷箸上拿开了。“你今天怎么了?哪里来那么大火气?他一个新人,你置的哪门子气?”
“没、没什么。”木莲被问得一噎,悻悻然低头不说话了。
“小严子是吗?”辛夷唤他,见他打了个千儿表示听到了,才指了一边的掌事太监,说道,“储秀宫里也只住了我,这位公公在这里便是掌事的,你以后跟着他做事就好。听明白了吗?”
那小严子应喏跟着下去了,只留辛夷与那木莲主仆二人在堂屋里叙话。
“说说吧,今天遇到什么了。”
辛夷将午饭撂在一边,转眸望住木莲,静等她开口。如是片刻,直将那宫人看得发了毛,四顾无人——无人可攀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瞬间便将她击溃了!
木莲腿窝一软,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瑟缩着告饶道:
“娘子,是、是奴婢错了,奴婢听别人乱嚼舌根,脾气撒不出,惹娘子不痛快了。奴婢该死,奴婢……”
“没为这个跟谁拌嘴吧?”辛夷嘴角泛起一丝浅笑。
“没、没有。”木莲嘴头上说着“该死”,脑门也跟着磕在了地上,根本没瞧见她家娘子挂上唇角的笑意,所以声音还是发颤的。
“你也是,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个人物。”
“什么……”木莲不解地抬头去瞧主子,不瞧不知道,一瞧见辛夷缓和的神色,便更加不解了——她家主子说的什么呀?
“你先给我说说,他们都嚼什么舌根了?”
“没……”她可不想穿小话得罪人。
“不说我可叫人打你了。”辛夷故作严肃道,终于将那宫人的话炸了出来——谁让她甫一封妃,便给了这些不老实的宫人一个好大的下马威呢?现在她不得势了,这一招还能唬住他们。
“没、也没什么,就是……”木莲嗫嚅着将御膳房那些人如何见人下菜碟、内务府如何嫌弃他们贵人不得宠、晋封都没她的份儿之类的话一说越说越气愤,大有收束不住的趋势。
“那么,小严子是怎么回事?”
“一说起这个就更过分了!”木莲干脆跳了起来,调门也高了起来,“他就是个没处要的,专门塞来咱们储秀殿碍眼的!”
“怎么说?”辛夷一怔,转念又嘱咐道,“你小声些,说给我听。”
“前些日子,慎刑司的那位遭瘟的母狗……”话刚出口,木莲便觉得不对,再看向辛夷,脸色便唰地白透了心,忙扑倒在地,告饶道,“娘子饶命呀!我、我不是故意的,那、那女叛贼从慎刑司逃出来,将教坊的白姑娘刺死,整个过程都被那小严子看在眼里了呀!
“他,他就是目击证人,也刚刚从慎刑司出来,就被送来咱们这儿了!这铁定是那起子跟红顶白的小人故意的!”
辛夷的脸色仍旧不大好,不过还是挥挥手,叫她起来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们几个大丫头改了名字吗?”那宫人一愣,没接上话茬,辛夷便自顾说道,“你,还有木兰,木棉,木槿——好吧,即便木槿与长公主(虞姬)的名字同音,我从前也用过木兰这个名字可我还是执意给你们改了,为什么?我不怕陛下追究?
“别多想,这些都是经过陛下许可的。对于那些往事,陛下和我一样,都放不下。把小严子放在我这里,也是这个意思——这个宫里,也只有我能无所顾忌地护他周全,能给辛白二人的死留下个证人了。”
“可,可龙二姑娘说……”
“你还听见了龙二姑娘……”辛夷一惊,“她说什么了?跟……”
她一犹豫,心里便有了数,“她跟陛下说什么了?”
“奴婢……”木莲眼珠乱瞟,仿佛慌了手****婢不敢说呀!奴、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没听到……”
“大胆!”辛夷见她如此反复无常,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拍案就要将她拉出去交给慎刑司。
“别!娘子,别别别,我说!”
辛夷挥退了两个小公公,脸色却没再好转。已经凉透的茶饭还摆在桌上,木莲的心也渐渐冷了下去。她颤抖着说:
“龙二姑娘说,她说,若陛下再不引着帝国走上正轨,二十年后,大燕帝国便会毁在一个太监手里!”
“是吗?”辛夷若有所思地撩了下鬓角的碎发,“所以呢?她有没有说,预言会应在那位公公身上?”
“不是公公,是太监。”木莲颤抖着打断了她,“那天龙二姑娘说的是太监,不是谁都能做到那个位置的吧娘子?”
“嗯,有点道理。”辛夷赞许地扬了扬眉毛。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木莲的嘴角翘了起来,继续往下说道:“龙二姑娘还说,那位太监公公目睹过宫中秘事,若尽早铲除,可解远虑,但近忧……”
“一个预言,还能如此精准吗?”辛夷冷笑,“她是不是还说,那位目睹了宫中秘事的公公,姓严吧?”
“啊……啊?”木莲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在了当地。
“我本来拿你当心腹的。”辛夷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手让人将她拉了出去,“这么笨,被人骗了还在替人数钱。走吧,陪我到陛下那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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