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京都夫人小姐们要操心的事儿还是比我想得多，没过多少日子茶余饭后就没啥人再念叨洗尘宴这回事儿了，至少据我所知是这样——三寸丁就不念叨了。

她们最近正铆足劲儿扒拉东宫那位和长公主府的恩怨情仇呢。

“你晓得靖旸长公主吧？我就猜你不晓得！你个从衡州乡下钻出来又钻到北疆去的蒿草精能知道啥？”

“哎哟这位长公主可是个厉害角儿！当初她那驸马张都尉在淮阳监差莫名其妙就因公殉了职，传闻说是李家手底下人出了差错。她披着一身孝衣就往相国府去了，端端正正坐在大堂要讨个说法。”

“皇帝陛下那时候不正捧李家呢吗？这皇姐也不是好惹的啊！弄得没辙最后追封了张驸马一个伯邑侯，这事才平息下来。”

“嘿你以为到这儿就结啦？那可不！人长公主靠着这爵位和自己的家底儿又养了三千面首，夜夜笙歌寡居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结果张驸马那独女长到十五六，死活嚷嚷着要嫁给太子爷，可给她气坏啦！”

我心想你也就十来岁“养了三千面首”都清楚，跟个滴溜溜转的八卦陀螺精一样，果然京都长大的孩子不一般啊。

“她哪能答应呀？但架不住驸马独女要死要活地闹啊，最后不还是嫁到东宫去了？结果嗨，”三寸丁说到这儿压低了声，“大家都知道我们那位太子爷啥样儿，听说太子妃成婚后光娘家都回了三四趟！”

“长公主那个气呀！骂完太子妃骂太子，敢指着鼻子骂！但也不见好哇，这不最近好像又回去啦！”

“嗨，说起来这位张驸马的独女，如今的太子妃呀，虽说我没见过，但知道她名为麟素，跟我祖母原来算一家人，还是我一位远远远房小表姑呢！可惜了可惜了！”

“你说太子妃未出阁前我怎么也没见过？张家都不敢去跟长公主攀亲戚哪里轮得到我们沈家！”

“你问为啥我老‘驸马独女、驸马独女’这么叫，那太子妃不也是长公主独女吗？还真不，她是张驸马跟那早逝元妻的孩子。要不就说长公主厉害呢，愣是硬生生等到驸马为妻守孝，鳏居满三年才下嫁过去！”

“坊间这位靖旸长公主的故事还多着呢，一次哪讲得完……”三寸丁捧着杯茶咕嘟嘟灌了下去。

之蓁从头到尾淡笑着不予置评，专心致志拿着小药杵鼓捣药草。我这么听了一通，觉得陆家能出来个如此有趣儿的人物倒是稀奇得很。

往后我跟着师父在骁骑营就渐渐忙了起来——他回京都述职也不光是嘴上说说和文书里写写就能弄明白的事儿，还有骁骑营校场演武这么个东西要搞给皇上看。

师父遵从皇帝老儿吩咐带回来的兵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一千精锐，但关系到北疆军国大事自然怠慢不得。

我和沈穆勉勉强强能算个小统领，成天盯着手底下那帮人执矛操戈，和他们一同苦练，有时候也帮师父和骁骑营教头们排排兵布布阵。

这样的日子我还算习惯，毕竟在北疆风沙吹得多了，不觉得难捱。

就是天天累死累活忙到月上柳梢，出了骁骑营想拉沈四郎去喝个小酒松松筋骨，他满脸写着忠臣孝子：演武日将近，不宜饮酒寻乐，容易误事。沈将军若有知想必也是不提倡的，我劝阿翦你也不要去才好。

你以为我这是跟谁学的呀？我爹？虽说我十三四岁在衡州就能跟我祖父对酌二三两小酿了，但真正喝出门道喝出滋味不还是跟我师父练出来的？

不过这道理你跟沈穆讲不通，我索性摊了摊手：得，您做您的忠臣孝子，我喝我的滋润美酒。别跟着我啊，下次喝酒再喊你我是小狗！

这话我不知道讲过多少遍了，不过我做狗做了这么多回，沈四郎该不喝还是不喝。

沈四郎有点无奈，说行那这样吧，我以为事有转机这次他要答应了，结果他补充道：“我跟你一起去，看着你喝，顺便把你送回家去。”

沈四郎果然是沈四郎。

我俩就近寻了个小酒馆，要了壶剑南烧春和几碟下酒菜。我嚼着金灿灿的炸豌豆翘着腿儿美滋滋喝起了小酒，沈穆就拿着杯茶时不时抿一两口。

我说四哥这下酒菜不错的你也尝一两口呗，他点点头，吃了两筷子酱肉之后向店家要了把干净剪刀，右手拿筷子夹着凤爪左手用剪刀剪成小段，稳当极了。刚好是一口一个的分量，筷子就夹得起，免得脏了手。

我吃着凤爪夸他，说四哥你可以呀，左手用剪刀也这么稳！底下没妹妹也这么会照顾人，以后肯定是个疼媳妇儿的！

这话出了口又觉得有点怪，沈四郎倒是没在意，只道是兄弟里面数他在家呆的时候长，照顾惯了我师母和伶君，又道不过演武一结束他也该回北疆了。

这倒是不假，在骁骑营时我师父也把我偷偷拉到一边儿问过洗尘宴的事，我已经彻底不惊讶他会知道了，就照着原先那套说辞又解释了一遍，还求他千万别跟我爹透露。

他长舒了口气像是放下心来，然后又眯着眼问我想好没，打不打算回北疆。

我说怎么着师父你还关心我人生大事呢？四哥呢？他回吗？

他睁开眼：四郎自然是要回的，他还需要多在边关锤炼锤炼。怎么啦？你不想让他回？

我说哎哟我哪敢有啥想法，不过您光操心我这外门徒弟也不操心操心您幺儿。您看您其他仨儿子都有儿有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再把四哥往外赶几年他那个性子能讨到媳妇儿吗？

他白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是呀，他怎么就那么个性子，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沈四郎又顺着话头问了句：“那阿翦你呢，跟我一起回北疆？还是留在京都？”

唉，同样一个问题，老子问完儿子问，烦不烦呐？你们把老娘逼急了保不齐老娘就真去相亲嫁人了。

于是我答：“在我爹有能耐把我嫁出去之前，就跟着师父呗，他去哪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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