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设珠帘纱帐虽雅致,可既挡不住阿猫阿狗,更挡不住毛贼呀。”音调平润,是陆昭允在说话。
这,怎么听是怎么话里有话呀!
我禁不住又把自个儿和三寸丁的头压低了两寸。
岁千秋好似径直掀开帘子进了侧间,声音稍远些:“这倒是,不过酉字这边的雅厢在三楼么,下面又临水,贼也难上得来。殿下既提醒了,下回我同俞伯说说,也装扇门窗罢。”
听这意思,他不觉得有贼?
他愈往里行声音愈远,后来只听见句“你们瞧瞧,这小狸猫把西边侧间几个蒲垫儿弄的是乱七八糟……”。
另两位便一同进了屋去,谈话声也逐渐消匿,是半个字都听不见了。
又趴了半晌,我翻身坐起,伸了只手去扶三寸丁。这姑娘团子坐稳后头一句话就是“太可惜啦,我还琢磨着趴在屋顶上吧,起码能见着先生额头,他都不肯往露台前走走”。
我狠狠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说姑奶奶你可多长几个心眼吧!还满脑子想着那岁千秋的真容呐?要不是你我俩能现在这处境?
这回她觉出自己理亏了,小声嘟囔道:“我当时想着若跑到另一边的侧间里头去,不就刚好能瞧见千秋先生的正脸了吗……没想到掀帘子声响它,那么大呀,看你掀不是……”
你以为掀个珠帘跟风拂柳树枝儿一般,不弄出动静来挺容易是吧??
三寸丁拉着我的胳膊轻晃:“姐姐、烛姐姐你别气呀。你看从这屋顶上望下去,风景不也挺好的吗?多新鲜哇,今个儿飞檐走壁我可是头一遭,多亏你呢!”
如今叫得这么亲热,不就是下地横竖全靠我吗?就有求于人的时候才小嘴儿倍儿甜?哼!
我抬眼瞧见屋檐下碧水悠悠,岸隔万家灯火,还能尽收花涧楼门前那条曲绕婉转的水榭,倒真是片好景致。
三寸丁可没心情瞧这个,人片刻也坐不住,翻了个面儿贴着屋瓦往檐上又爬了几寸。我从底下托着她吼:“你干嘛呢?掉下去可不止摔断腿,还会丢死人!”
她边奋力爬边答:刚不说“飞檐走壁”嘛,我突然想到,兴许揭掉这屋顶一片石瓦,就能从上往下看见他们屋里。
三寸丁该不会被下了降头吧?这百折不挠的精气神儿怎么就没被她太爷爷引到习武上来?
估摸着自己差不离寻到了合适地儿,人两只小胖手一齐扒着块乌瓦,使了吃奶的气力往外拽。结果除了满手黑不溜出的泥巴,连块碎瓦渣子也没捞着。
“跟他们说的怎么不一样?这瓦不是伸手一揭就掉吗?”三寸丁愁眉苦脸地瘫坐在瓦上。
“又打话本儿里看的?”
“才不是,戏里演的……”她答得十分没底气。
“哎哟姑奶奶你可学学你之蓁小表姑,少看点儿那二五七六的,多学些琴棋书画吧!”
没料到从来都被训斥不知书不达礼的赵翦我,竟也能逢上如此良机训斥旁人。
绕这么一大圈差点儿忘记适才在侧间里想问三寸丁都听见啥来着,我清清嗓子开了口:“沈伶君,问你个事儿哈。你刚刚站在蒲垫上瞧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他们都说了啥?”
“嗯……没仔细听,好像……都是关于话本儿戏文的吧。你问这个做什么?”她人尚处在房瓦死活揭不下来的懊恼中,俯身盯着那片瓦心不在焉道。
“你该不会没发现,最右边儿那位,就挨着岁千秋坐的,是,端王爷吧?”
“什么?!”三寸丁一下子坐直了身,又豁然道:“哦怪不得我瞅着他如此眼熟呢!当时还以为是他长得好看!原来是端王殿下呀!”
“你不是见过他吗?这都认不出?”三寸丁脑子里到底装的啥真是成谜,时而似糨糊时而空空如也。
“也就洗尘宴那一次,还是远远在岸边望见的,你俩都浑身湿淋淋的。我可没你见得多,哪能一眼认出来。”她微微眯眼斜睨着我,“说来,你该不会提早打探好了人家殿下今日要来吧?”
那我可真料事如神呐,还能知晓他跟岁千秋是故交共一雅厢?
三寸丁这次倒信了,没有再呛我,毕竟连我都是叫她逼来的。
躺在屋顶上又闲扯片刻,我坚决表明侧间是绝无可能再回了,经此一事他们戒备着呢。好不容易蒙混过去,一回去准被逮着。
任三寸丁再恋恋不舍,也晓得我说的在理,唉声叹气了良久,点头同意跟我打道回府去找阿银。
我俩彼此击掌为誓,约定“夜探酉三”之事对第三人一个字也绝不吐露。
临走前三寸丁又摸了摸屋顶的房瓦,对着它们说:“至少我知道千秋先生跟端王殿下认识啦,你们说是不是呀?”
我道是是是,拽起她飞踏着乌瓦向酉五那厢奔。
从屋檐往露台跳那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尚未着地我便拥着三寸丁半空里转了个身,正对着珠帘中间那条缝稳稳当当落定。
我们俩迈着大步撩开帘帐进了酉五去,三寸丁口中还不住咕叨着:这次我有千秋先生题的字也保管教那些姐妹羡慕死啦!
行至主厅当中时我猛然察觉到周遭异样——除去三寸丁尚在喋喋不休,比起先前实在过于安静了。隔壁响动分毫听不见也罢,廊中偶尔飘过的丝竹欢笑声都渺远许多。
这种静,倒更像风雨欲来。
到底是察觉得太晚,我一把将三寸丁拉至身后,还未来得及找到件称手的物什作兵器,两侧厢门霎时间唰啦一下应声而开。
只见每侧各有拨面色凛然,均一色着绀青劲装的高头武夫,手执长刀利剑。那刀剑早出了鞘,显然已等候多时。
他们没再往前,我亦不敢妄动,只余光迅疾将四周扫了个遍,看看能否瞅准间隙摸得件防身之物。
三寸丁吓得半个字也讲不囫囵,抱着我的腿不住觳觫,半天哆哆嗦嗦抖出句“赵嬢嬢”,便不再言语了。
我左手去抚她的头,右手悄悄摸上了身侧圆桌上铺的绸布,开腔道:“诸位这么多英雄好汉,对付我们俩姑娘家,传出去也不大体面吧?”
正欲扯下绸布且卷来把刀剑,先发制人将兵器搞到手再论,雅厢外倏忽传来阵大笑,竟不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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