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打哪儿来的,他们来这儿做甚?”这位说话的似乎是熟客,伸手拉了店家过来,“阿郎,方才那玩蛇的都问了些什么?反正人都行远了,也没啥不能说的。”
店家倒也没遮掩,搔搔幞头轻答:“也没问甚特别的,就问从这儿到淮水北岸怎么走,我说沿着官道走一段,到了平陵乘船。他又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旁的路,我也老实答了。”
“就没问旁的了?”
“没了,叫我指了指路,再没旁的了。”店家手一摊。
“敢情就是想抄近路去淮水边儿上?我看他们来者不善的,还当要去寻解佩山庄的麻烦!”
那厢一位穿戴齐整的儒叟晃着脑袋嗤了声:“解佩山庄哪里是这么几人能寻得起麻烦的?再说好歹皇城脚下,几个江湖末流能扑腾起多大水花?敢扑腾起多大水花?净是杞人忧天!”
“嗨哟老头儿,刚刚那伙人在的时候,可没见你胆儿这么肥,话这么有底气哇!皇城脚下怎么着?圣人不也看不见摸不着的……”
论着论着众人又扯远了,三三两两各执各辞,不一而足。
烛姐姐侧耳细细听了一阵儿,似是觉得挺有趣儿,吹吹杯中茶水,勾唇轻笑几声。
我问她为何笑,她答先前那群人有意思,大家猜的更有意思。
“怎么个有意思法儿呢?”众人零零碎碎的议论我倒存疑,但也觉那人绝非善辈,不明白她所指何意。
烛姐姐看看四周,轻声道:“大家又是巫蛊又是寻仇,猜什么的都有,可那话里的意思,句句不离江湖中人。”
我愈发不解:“莫非竟不是?瞧那青衫男子行止……”
“之蓁你可说到点子上了——那为首男子的确像是,可随行刀客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像在军中呆了多年的人。”
“还有刀。”阿银忽然出了声。
“对,还有几人手中那刀,长柄长身,看制式和他们以手压鞘的分量,都与军用陌刀相仿。”烛姐姐拍了拍阿银的头,“你小孩儿还晓得这个?”
若如此这群人还当真奇怪,阿银不语,她接着道:“不过那玩蛇的我就看不出什么了,你和先生呢?”
“我只觉得他颈间那条小红蛇不一般,连蛇瞳都是赤色,医书典籍中均未见过,也没听先生提过。”我思索片刻,看向白先生。
“那蛇只有个俗名叫血珠子,数目稀少,驯养又极难,故典籍鲜有记载。”先生面色一如先前凝重,“我也只少时游医访药见过,来自西南不假,却跟古越一族无甚干系,非是什么骇人的巫蛊之术,而是那些药师煞费苦心钻研出的制毒炼毒之法。”
我便问:“先生您如此担忧,可是毒性甚重?”
他点头解释一通,我们方知这蛇幼时不过肉色,毒性尚浅。驯养时药师将它们同置一笼,不给饮食。幼蛇便相互吞噬,屠食同类,周身颜色变红。到一定程限后,有些药师还会以剧毒渍肉佐食或放入其他毒物。其色愈深,其毒愈强,且机敏如人。
青衫男子颈间那条小蛇,双瞳赤艳,通身如胭脂浸血,朱砂殷地。
“今儿见的这条还通小着呢,如此说来那男子也了不得。”烛姐姐摸着下巴道。
“是啊,蛇尚幼小,人也年纪尚轻,已有手段将血珠子炼化至此。”先生长吁。
我忍不住问道:“为何会有药师去炼这般毒物?他们不也算得医者吗?”
他蹙着眉若有所思,静默半晌后沉声开了口:“药毒本为同源同道,全在所用之人。醉心毒物亦非罪过,怕的是心智轻狂,恃才矜己,空空害了许多人呐。”
烛姐姐见谈话走向偏斜,遂敲了两下桌案,大声说哎哎,这怎么讲条小蛇,还扯到“药毒同道”上来啦?他们左右也没拿那蛇害人不是?现今啊,我们还是话一话今夜赶路的事儿吧!
这一敲白先生回过神来,不再感叹,却仍道要独自前去。
“那杜鹃岭山路颇顺,又没有豺狼虎豹、悬崖峭壁的,老朽早走惯啦。若一切顺利,戌时就能到,不必多累你们这一遭。”
我俩哪里肯答应?这一句“既然路顺,那还有什么好担忧的”,那一句“一时半会儿农家可不好寻,岂不费时费力”,好说歹说又磨了半天,先生终是点了头。
打点一番后我们将车马托付给店家,朝杜鹃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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