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伯翁这两天展露着极度的善意，连汤屿山都感觉出了反常，他还偷偷问柳玉珍怎么这老头突然转性了，柳玉珍两眼一抬，说这老头可能忽然想开了。

汤屿山不疑有他，元旦跨年晚上带着黄天羽跑去外滩，外滩的人流如织，黄天羽被四处带着跑来跑去，听着广场里人潮而至的声音，黄天羽忽然站着望向那座东方明珠，那是上海特有的地标建筑，曾无数次出现在各种影视作品里，那灯塔般的高度，这组形象建筑的身后藏着太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她站着不动时，觉得旁边也有一个人呆呆望着那座地标，她转过看过去，是一个长发女生，目光似乎很呆滞，在灯影朦胧里面，黄天羽觉得她的表情很失真，没有任何焦距感，仿佛是空有一个躯体般，她寂静得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好像没有同伴，也没有拿出手机拍摄照片，更没有注意到人群的热闹，她浑身都在透着一种与世无关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黄天羽忽然就有股担心，担心她此时此刻是否有想不开的念头。

于是一个晚上黄天羽也没敢从那个位置离开，她也静静站在那里，以适合观察到那女生表情的角度。

忽然，那个女生低头往黄浦江边望去。

黄天羽被她忽然而来的动作吓得砰砰跳，原本她纹丝不动的形象印在脑子里，此刻她忽而有了动作，像静止画面被破坏的突兀，她的心跟着浮到胸口。

黄天羽把汤屿山叫了过来，让他注意一下旁边的那女生，是不是有想不开的迹象。

汤屿山低低和她分析道，“不会的，我跟你说……这里到处都是警卫保安，下面又黑又冷的，真想死的不会在这里跳，毕竟一跳下去就会被立马救起来的，想死是不可能，除非想博关注……但是人这么多很丢脸的呀。”

听他说得条条是道，黄天羽倒是很赞成的点点头，这里人来人往，真是想死的人不可能会选这个地方。

可话虽如此，她还是看到那个女生依然呆呆望着江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像很悲伤，也好像很绝望。

她像只孤鸟，让她不得不一个晚上都注视着她。

*****

为了排解等朋友的无聊之感，站在江边的王丹芸是断然不会想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在别人心底演上一部大戏，戏里的她还特别悲情痛苦，她可能随时会爬上栏杆纵身而下。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是悲情痛苦的，比如她抬头看东方明珠的时候，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可从前看和现在看的感觉不一样，以前觉得都市里的高楼大厦有种催人奋进的焕发感，而今看见时总觉得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甚至连一粟都算不上，她就像这幽暗漂游江水里的一个小分子，连谈存在感的都显得十分多余。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拍照，也不像以前那样，看到什么都喜欢留下记录，以此在往后的人生里觉得有证据证明过她曾经存在过的时光。

哪怕过往再多的回忆，一旦要逝去时，任何追忆都没有什么意义。

她看着江面低低叹出一口气，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一直在观察着自己，她的一举一动都牢牢抓住她的心。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来，听到里面的人焦急忙乱的声音，“不好意思啊美眉，我在二号线上，这会儿挺堵的，马上快到了，还有两站。”

其实她今天本不打算出来，毕竟越是热闹的地方便越凸显出她的孤独与形单影只。

只是晚上在家时，忽然久不曾联系的人约她说一起度过跨年之夜，即便心底没有任何念想，可觉着如果在这个时候有那么一个人陪着她，也不至于孤单到那么可怕吧，所以她匆匆套上衣服赴约而来，结果发现对方还没到。

见人群都是结伴而行，而她只身一人显得特别突兀不自然，她只好单独站到江边一侧，也不至于影响到别人。

挂完电话之后，手机信息网络弹窗了一个消息。

#每日新闻# 12 月 30 日，武汉市卫生健康委员会医政医管处发布《关于做好不明原因肺炎救治工作的紧急通知》。通知称，武汉市部分医疗机构陆续出现不明原因肺炎病人。通知要求各医疗机构要及时追踪统计救治情况，并按要求及时上报。目前，国家卫健委专家组已抵达武汉，正展开相关检测核实工作。

她大致浏览了一下新闻，没在意什么便直接关掉网页。

每天社会新闻很多，这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出生，也有人死亡，所以有人能过得开心，必然也有人过得痛苦，这是人类生命体的过程，不管任何一种信息的传递，都是建立在一个生命体上。

她目光再度放远，没有将这一则看似不那么起眼的新闻讯息放在心上。

多了许久后，手机再度响起来。

她接听起，黄宇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喘气声，明显是一路跑过来，“你现在在哪里呢？”

王丹芸左右看了一眼附近的标识，说了大概标示，两人互相确认需要，最后黄宇丧气道，“这样吧……你发我个微信，拍照给我看看你位置能看到的东方明珠，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

王丹芸默了片刻吗，回道，“好，那你等会儿，我先拍个照片。”

发出照片没多久之后，王丹芸在人群里四处搜索着留在印象里黄宇那晚的样子，可找了许久就是没看到人在哪里，忽然她的肩头一沉，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喊声，“王小姐，别来无恙啊？”

王丹芸转头看去，一个男生身穿米黄色长款棉服，头戴着一顶黑色贝雷帽，脚下是一双黑色工装鞋，里头还搭配着同款米黄色的袜子，特别显年轻的一身穿搭。

至少，看着比那晚的样子年轻多了。

王丹芸今天穿着一件藏蓝色羊绒呢衣，里头是修身黑色针织衫，脖子围着一条宽大的棉质围脖，下身配着千鸟格短裙，鞋子是深咖色长筒靴，因为她身形纤瘦高挑，这种穿搭就显得很加分，没有冬天大棉服羽绒的臃肿感。

两人沿着江边走了一会儿，冷风倒灌在被风吹起的围脖里，王丹芸下意识拉紧衣服，手不自觉往衣服里探。

忽然，黄宇伸出手拉住她的左手往自己棉服的口袋里塞进去，王丹芸手指一僵，本能想抽回来，结果他若无其事的抓着她手，从他厚实的手掌心里传来一阵阵暖意，她停住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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