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一会儿是前世的仇家追杀,一会儿是今生虞岚霜高高举起的鞭子,黑漆漆的祠堂阴风四起,追杀之人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叫人胆寒。
梦境中的人总是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两相交错,虞汀兰疲于奔命,一睁眼忽然瞧见了虞安辰的脸,憋了一路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一句哥还没出口,却瞧见了一旁的君无冥,生生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怎么梦里还会出现这么个冰坨子。
医师见她终于醒了,长长舒了口气,收了刺在虞汀兰头上的银针,顿了顿方才道:“苏公子感觉如何?”
银针拔出的时候有轻微刺痛,虞汀兰这才发觉,原来不是梦中,忍不住瞥了边上的虞安辰两眼,方才后知后觉的望向医师:“不是很好。”
医师面上一窘,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扭头看了眼君无冥,又道:“早间的时候,公子可曾说过……身中蛊毒?”
却也不是他太过小心,只是这些年,但凡涉及巫蛊一事皆是大案,所涉及之人尽数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这一词汇便成了所有人的禁忌,他一家老小需要供奉,不由得他不小心。
虞汀兰闻言看了君无冥一眼,见他亦望着自己,当下点了点头,随口道:“我曾看过一本游医写的行医手札,里面有提及过这一症状,据说是出于南方一山地里,当地人称蜮蛊,食之无异,所食之人只会精力不济,咳血不止,数日之后精气耗尽,蛊虫就会从身体中爬出来,另则新宿主。”
医师听的骇然,正要追问,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嗤笑:“坊间传的话本子也信,若是那些个荒谬言论也能封做医书典籍,那世上不多的是医学圣手了。”
虞汀兰忍住骂人的冲动,朝声音来源处瞪了一眼。
果不其然,早间那给她开清热解毒汤药的年轻医师还没走,负手站在边上,派头拉的比主子还足。
“山外山,人外人,你才疏学浅不代表旁人都与你一般水平。书中所言,你大可去检验,去拉几个生病的人瞧瞧,是不是人还活着身体就已经爬出蛆虫,怕死不去我亦不管你,毕竟我收不了你这么个混账徒弟,捂着耳朵走便是。”
年轻人是该有些傲骨,却不该傲气过盛,没的惹人烦,非得上来讨两句骂心里才舒坦。
年轻人被说的面上一沉:“天气这么热,伤口溃烂蚊虫肆掠自然会生虫,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是中了蛊毒?”
厅中众人都没了言语,齐刷刷的拿眼睛看着她,虞汀兰皱眉看了那年轻医师一眼,不再理睬,扭头朝医师讨了镊子与铜镜。
厅外一直有人候着,不多时便将东西送了进来,虞汀兰自顾自的拿起镊子,对着镜子戳破了脸上一颗即将成型的脓疱。
虽是脓疱,戳破流出来的却是鲜红血迹,正中隐隐有个黑色的硬核,虞汀兰深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下,方才小心翼翼的将那黑色物体镊了出来,放到铜镜上,轻轻划了一下,外表黑色硬壳裂开,赫然露出里面肥胖的蛆虫来。
活人身上挖出蛆虫的虫卵来,真真是生平仅见,屋内灯火甚明,铜镜上映了几张骇然的脸。
面上疼的厉害,虞汀兰口气愈加不善,冷冷的看了那年轻医师一眼:“如何?”
她不怕疼,却也不影响疼的时候心情不好。
年轻医师想说话,张口却被旁人抢了话头:“如何救治?”
说话的正是君无冥,虞汀兰望着他,话却是跟床边医师说的:“方子我还需要试一试,劳大夫费心,准备龙莲与血参果研磨成粉,以香炉盛了送到这边来,再带人将屋里尽数撒上生石灰粉,而后将门窗闭了,禁止外人接近即可。”
那书上记载了两种方法,一种是游医给乡民们用的,以药驱虫,风险低,但有可能会将未曾孵化出来的蛆虫留在体内,面容怪异的度过余生;
一种便是她要做的、事后游医研究出来的法子,将龙莲与血参果研磨成粉点燃,加速虫卵孵化却不取人精血,只是未曾付诸实践,风险系数未知。
医师看了看君无冥,不敢答应,却见他只沉吟了片刻,便率先迈步走了出去,当下从床边跳起来,急吼吼的招呼外面的下人赶紧准备上。
他从床边离开,虞汀兰这才看到,方才那年轻医师身边还坐了个人,玉簪束发,着了一身玉色沉墨的长袍,舍了佩剑折扇之类的累赘,更显得清俊非凡,见她看过来,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
……
城主府的客厅,君无冥瞧着一旁放着的圣旨不说话,银质面具已经摘了去,黑眸沉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指关节无意识的轻轻叩击桌面,一下又一下。
虞安辰在下首的位置上坐的笔直,眼观鼻,鼻观心。
早先几日他接到君无冥的飞信,叫他到平丹城一趟。
白马城与平丹城相去甚远,便是他快马加鞭,赶到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情了。
今日刚入城,就在孟冬那边听说城中闹瘟疫的事,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还没搞清楚情况,眼下又有圣旨传来,说朝中下派了知府前来管理平丹城。
圣旨已经送到了城主府上,奇怪的是他来的路上也没见哪个驿站有传递圣旨人员的信息。
莫不是假传圣旨?
孟冬倒不觉有异。
上一任知府回乡丁忧,走的时候正赶上朝中为水患一事忙的焦头烂额,顾不上派人过来,便叫他一个守城的将军顶了上来,他又不是个爱住在城主府的,若是可以,恨不得天天钻兵营里,眼下有人来接盘,自然没有不高兴的。
满厅的人神色各异,苏思允说了些客套话,就将身边小厮领了出来。
彼时已经是午后,太阳热烈的好似要把人都化了才甘心,回头瞧了一眼虞汀兰所在的方向。
苏思允勾唇一笑,这一笑像极了王侯世家纨绔子弟,潇洒之中透着股痞气,叫人看着脸红之余,忍不住偷偷拿余光去瞟这么个公子哥儿去。
年轻医师跟在后面,委屈不已的唤一声:“公子……”
苏思允回头看他一眼:“回去抄一百遍家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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