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该是药农进城的日子,虞汀兰正准备出门去周江青那边问问情况,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的石狮子后蹲了一个人。
见她看过来,也不躲,从石狮子后站起身来,还未说话脸却先红了:“周先生叫我来传个话…他那边药材准备好了,苏公子若是有空,前去拿了…记得带好银子。”
最后几个字犹如蚊呐,虞汀兰按着眉心笑了笑,示意他跟自己上马车。
东西都还没给就先要钱,果然是这个老财迷一贯的风格。
跑腿的孩子跟着上了马车,却说什么都不肯进去,缩着身子坐在赶车的秦禾身边。
不说话时,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清冷气息,全然不似刚刚与虞汀兰说话的样子,连带秦禾都多看了两眼,却没说什么,驾车一路往药庐去。
几日后便是乞巧节,街上早早的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摊位上挂的花灯各异,叫人光是看着便心生欢喜,周江青开药庐的这条巷子却冷冷清清,大概是因为不远处就是青楼的缘故。
虞汀兰绕道醉云楼,拎了瓶上好的黄酒,笑眯眯的踏进药庐。
老头儿正在包药,瞧见有人进来,耷拉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去继续打包,将最后两包药捆好,这才气哼哼的开口道:“我道你忘了这茬儿,为了等你,我两个出诊都没去,诊金怎么算吧。”
约定的时间是早上,现下已经是申时,拿老头儿寻开心呐?
虞汀兰笑出了声,举起手中拎着的酒瓶晃了晃道:“这个怎么样?”
早先在这边养伤的时候她就知道,周江青好酒,不喜欢醇香白酒,却独独好黄酒,醉云楼的沉缸黄酒乃心头好,奈何人家每年就酿那么一点儿,价格贵的很。
便是没有启封,酒香就已经往人的鼻子里钻了,周江青接过酒瓶,凑近了闻了闻,面上喜色甚浓,嘴上却不饶:“一码归一码……”
虞汀兰笑着白了他一眼,拎起桌上一摞药包,自有秦禾在一旁给银子,道了声谢,正要出门,那边抱着酒瓶不撒手的周江青道:“药量给你调了一下,等你适应了再过来换,凡事不能太急……”
笑着应了一声,一转脸忽然瞧见刚跑腿的那孩子还在门边候着,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那孩子脸色绯红的指了指药庐:“我…在这里做学徒。”
怪不得药庐里干净了不少,原来是收徒弟了,虞汀兰点点头,笑眯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说着从车上拿下一包松子糖来,塞在了孩子手里,孩子仰脸一笑:“我叫江果。”
——
一晃半月有余,虞汀兰刀法小有成效,左手军刺右手长刀,配上君无冥给的心法,再加上以往的实战经验,也能在秦禾手下走上十数招全身而退,连秦禾都忍不住叹一声[王妃天资过人]。
君无冥大概在家休息了半个月,就又开始忙了起来,接连四五日不见踪影之后,虞汀兰也不再找他。
只每日按时按点的叫小满将药膳给秦禾送去,自己练完功,便溜去周江青的药庐打下手。
周江青在这一片算是小有名气,只是脾气有些怪,不爱呆在药庐里,偏偏喜欢走街串巷的出诊。
病人总是寻他不得,着急的就不来了,是以药庐中生意冷落,眼看着就要撑不住的样子。
虞汀兰来了之后,药庐每日开着,左右邻里总能瞧见一个俊俏小公子在里面忙前忙后,瞧着心喜,捎带着生意都好了起来。
这日天色将晚,眼看着也没什么客人了,虞汀兰敲着桌子逗周江青:“老头儿,这诊金分我一半呗?”
周江青正收拾药方,闻言瞪了她一眼,挥袖将钱盒子护了起来:“笔墨纸砚都是我的,药也是我出的,你就张张嘴,我还得供你吃食茶水,我都没问你要钱,你还来问我要!”
说着挥手叫江果关门,虞汀兰被他气乐了,张口欲分辩,却听门外有人清咳了一声:“请问,周大夫在吗?”
扭头看去,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一副管家打扮,面容清瘦,举止得体,正笑眯眯的看着里面几人。
他身后还站了个男人,瘦的厉害,一身褐色绣铜钱模样的袍子松垮垮的挂在骨头上,背对着众人,看不清模样。
说话不急不躁,想来应该不是什么急症,周江青抱着钱盒,有些不耐烦的摆手道:“今日打烊了,明日……”
话没说完就被虞汀兰按了下去:“在的,请进来吧。”
自打有媒婆借着看病的由头,过来旁敲侧击的说亲之后,虞汀兰对病人的态度就有些不咸不淡起来。
像今日这般主动叫人进来的少之又少,周江青一脸诧异的看着虞汀兰,见她一直眨眼,挠头做了个不懂的表情来。
虞汀兰白了他一眼,转身将人让进来,坐定之后问道:“周大夫劳累,学生代为看诊,请问哪位需要问诊?”
那管家模样的人显然是听过虞汀兰的名头,也不拒绝,笑着道谢:“那便劳烦苏公子了,给我家老爷看看。”说着伸手将江果奉的茶拦了下来。
瘦削男子不说话,只将手伸了出来,虞汀兰搭了片刻脉,又问了些症状,暗自挑眉。
脉弦细而滑数,尺下三分浮有涩云,再结合管家所说多渴多尿,消瘦无力等症状,基本可以确定是糖尿病,也就是人们口中的消渴症。
却也不难治,只是脉象常同其他病症相混,经验不足的医师常会搞错。
管家一直在盯着虞汀兰的脸色看,瘦削男子亦有意无意的看着她。
虞汀兰思忖片刻,抬腕捡起笔,边写边道:“您得的是消渴症,想来之前也吃过不少药,但是有些药不对症,反倒有些坏事,我给您个方子,照着吃了三日,而后再来寻我,如何?”
管家模样的人连问能不能治好,虞汀兰却只道得三日后看看效果才知道。
送走二人天色已晚,虞汀兰架着周江青的肩膀笑:“老头儿,想不想赚钱?”
周江青闻言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虞汀兰嘿嘿一笑:“刚刚那位,大主顾,治好了诊金大大的!”
虽然二人穿戴都是寻常衣饰,可就管家往那儿一站的周身气度,显然就不是寻常富贵人家能养的出来的。
且江果奉茶时,管家将茶碗拦了下来,端在手中半晌不动分毫,其一是手上功夫了得,其二,又有哪些主子,小心到不能沾旁人的吃食?
最重要的是,末了那管家递过来的诊金,是一块官银!
夜色渐浓,秦禾守在马车边等着虞汀兰上车,忽然朝墙头上看了两眼,而后默默的后退了几步。
主子真的是……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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