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临微一抬手,示意仇常侍服侍陈牧躺定修养,不要多礼。
虽说陈牧饱受后世民主思潮浸透,可此刻不是讲平等的时候。他规规矩矩的向太子施了礼,从贴身的衣衫里面拿出了制备的鹿鸣散,唤小黄门拿来了玉碗、银匙以及温水。
又一本正经的给太子把了把脉,将鹿鸣散分了十二等份,拿出其中一份倒入玉碗,用温水搅匀化净之后递给了一旁站立的小黄门去试药。
陈牧所有这些动作轻柔而有章法,肃穆而一气呵成,做得极有仪式感。
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动的吗?一个刚从死亡线挣扎着回来的医工,拿出自己用命护住的药剂,而且还是自己亲手制备的,亲手调制给病患服用。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一种穿越国际主义精神,这是一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奉献精神。
如果不是硬憋着不笑,陈牧都差点把自己感动了。
太子接过玉碗一饮而尽,“啪”的一下将这只精雕细琢的玉碗摔在了地上,咬着后槽牙对护卫自己的郎中将徐琅道:“三日之内,找出刺客。如果三日期满,未能找到,你也就不用出现了。”
徐琅口中称诺,退出门厅,带着一干虎贲中盾(太子内卫)如旋风一般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陈牧望着地下的碎玉,惋惜的直吸气,他太清楚像这样品相的羊脂玉碗在后世值多少钱。
这戏还是演得有点过啊,以后要注意。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智力基本正常的人都应该看出来这中间隐藏的问题了--那就是有人不希望太子活。
范眭、仇吉、徐琅等人久居官场,可谓是精于世道,岂能看不出这中间的门道。
在这个时期,王侯家里死一个奴婢跟死只鸡一样轻贱,黄河洪灾造成十多万的民众伤亡也可以轻轻带过。
但是,如果储君挂了,那可是惊动天下的大事,是不知多少人头才能填满的黑洞。
天还未黑,中郎将徐琅就回来复命了。当然,暗害陈牧的凶手自然是一同被带回来了。
虽然凶手已经被虎贲中盾揍得如同待宰的肥猪一样,但陈牧还是认出此人便是李仲良。
这就解释通了,为何这厮几次三番阻止陈牧给太子根治,原来他才是最想要太子命的人。
当今天子嫡子共有四个:嫡长子王宇最深得圣心,可惜在陛下登基之前已过世,只获得个“隐太子”的封号;次子王获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已被天子赐死;三子王安患有癫病,渐有愈演愈烈之势,实难成为帝国合格的继承人;四子王临,虽不如“隐太子”那般聪慧过人,但宅心仁厚,恭顺谦和最像天子。
如果临太子被害身亡,那天子将无储君可立。故而在临太子替天子巡恤魏都之行时,陛下派了自己的亲卫首领郎中将徐琅率虎贲军严加保护,派了太医院最负盛名的太医李仲良随行伴驾。
然而,问题恰恰就出在了陛下最信任的人身上了,这让太子不寒而栗。
因事关宫闱,范眭、中行现、陈牧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目塞聪,唯恐躲避不及。
李仲良没有关入魏郡大牢,而是被徐琅派人关押在太子行宫中一个隐秘地点。
仇常侍用宫里的手段对李仲良拷打了三天,一个字儿都没有问出来。
第四天,李仲良提出说他要单独见见陈牧,满足他这个条件他就将幕后主使说出来。
陈牧闻言法克了李仲良十八代祖宗超过了二十遍,可这无济于事,只好跟随传话的小黄门去见了太子。
“岩松不必紧张,李仲良手脚皆已敲断,自是不会再对岩松再造成伤害。”太子笑盈盈道。
陈牧脸上挂着笑意称诺,但心里苦道:李仲良肯定是没机会了,但你爹说不好啊。
联想到《汉书》所载王宇、王获、王临最终均为王莽这个当父亲的所杀,陈牧就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二十四史》记载的宫廷秘史,如果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血腥”,如果非要在这个词前面加个修饰的话,那就是“无比的血腥、惨绝人寰的血腥”。--这点认知陈牧作为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还是具备的。
然而,面对太子,陈牧无从开口拒绝,或者说太子根本就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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