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歆穿过马路，进入一家咖啡馆。

走到店里，临街靠窗的位置，林娅已经早早坐在这儿。

这是林娅第一次主动约歆歆见面。

咖啡厅十分精致，店面布置得安静淡雅，距离霍氏集团大约五分钟的车程，心烦的时候，林娅时常会一个人来这儿坐坐，点一杯咖啡，好好静一静。

“说吧，找我来，有什么事情？”歆歆推门进来，摘下自己的挎包在她面前随意坐下，率先开口。

对待林娅，歆歆一向直接了当且带有浓浓的敌意。

她们是天生的情敌。

服务员端上来两杯蓝山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礼仪性地说“两位小姐请慢用。”

“我不喝咖啡。”服务员尚未退下，手里拿着托盘，一时不知所措，只好尴尬地看向旁边的女士。咖啡是事先点好的。

林娅忽然想起来了，十九岁的戚歆歆向来只喝牛奶，有自己钟爱的牌子，之前还陪同其琛去商场一起买过。微笑着示意服务员撤下咖啡，重新换一杯牛奶给对面的小姐，她不想因为如此琐事和歆歆针锋相对。

有那么一瞬，林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是真的看不透坐在面前的这个女孩，有时冰冷彻骨，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成熟，有时似乎也还只是个孩子，一个只喝牛奶的孩子而已。

“找你来，是因为有件事，我觉得我确实有必要告诉你。”坐在歆歆对面，林娅低头拿小勺搅了搅热腾腾的咖啡，淡淡开口。

歆歆看了林娅一眼，接着目光越过她，落在窗外人来人往的人群中。

一缕热气缓缓升腾，雾气氤氲，在一片朦胧之中，继续说“我和霍其琛，我们两个，很快就要结婚了。”歆歆猛地转头，两人相对注视。

此刻的林娅坦然接受着她的注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沉默片刻，好一会儿，歆歆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突然，扑哧一声，浅浅地笑出声。

抬起一对乌黑的双眸，盯着她的眼睛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其琛，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有七年了吧，现在，你突然跑到我面前说要‘结婚’，不要告诉我是因为‘爱情’？”

话间的语气仿佛是听到一个太荒谬的笑话。

林娅自然听得出话音里赤裸裸的讽刺。面前这个十九岁的孩子，开口说的可不是一个孩子应该说的话。她不会忘记，歆歆可不仅仅是个孩子。

早就料定戚歆歆一定不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一丝恼怒，若无其事地放下手中的小勺，端起杯子又轻轻啜了一小口咖啡，接着轻轻把杯子放下，打开手提包。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轻轻展开，把它推到了歆歆面前。

歆歆斜睨着瞟了一眼，恍若遭晴天霹雳，震惊一定使她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份医院的检查报告单，上面赫然写着检查结果，怀孕五周左右，日期是一周前，她的目光落在最上面一行的检查人姓名上——林娅。

瞪大了惊恐的双眼，虽然看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歆歆猜想此时此刻的自己一定是面无血色的。把检查报告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看清楚了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手明显在簌簌发抖。

猝然抬眼，深深地瞅着林娅，语气突然惊慌失措，微微摇头，明显慌乱不安，仍固执地分辨“这不可能，他不会······”

“不会什么，他是一个男人。”林娅倒是气定神闲，悠悠然靠到椅背上，坚决地告诉她事实。

“闭嘴！”歆歆大惊，一时间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这么多年来，他累了，倦了，其琛也渴望正常的生活。”

“我让你闭嘴！”

两个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对视着，林娅在歆歆的直视下下无法遁形，她也不想争辩什么，唇边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意味颇深。

这一次的交锋，歆歆一败涂地。

检查报告单上的怀孕结果是真的，但是姓名是假的。这份报告单是林娅拜托一个怀孕的好朋友特意用自己的名字去医院做的检查才拿到的。

一份精心编造出来的谎言，但歆歆不会知道其中的因由。

霍其琛和林娅有了自己的孩子。

猛地从椅子里站起来，准备离开，右腿碰到了面前的木桌子，发出“哐当”的声响，磕得紫青。转身的时候恰好碰倒了服务员盘中的牛奶杯，牛奶洒了歆歆一身。服务员忙不迭地道歉。耳边什么也清不清楚。玻璃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亮晶晶的全是玻璃渣。等不及服务员拿来纸巾，歆歆已经步调不稳，踉踉跄跄地走向出口，推开门，身体只觉得飘飘荡荡。

心乱成一片，她听到自己的牙床打颤，浑身发抖，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

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

接下来呢？

接下来应该就会结婚，迎接孩子的出生，组建起自己的三口之家。霍其琛，林娅，还有他们的孩子会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

那她戚歆歆还有什么理由赖在霍其琛的家里。

好想回家，可是，家在哪里？她没有家，那是霍其琛的家。

是的，霍其琛家，那个她住了九年的地方，其实是霍其琛的家，她没有家。

原来，她一无所有。

一阵微风迎面吹来，冷彻心骨，八月份的暖风，给歆歆的感觉是彻骨的冷。

内心开始不断地反问自己，戚歆歆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住在那间房子里呢，这么多年来，她自己也不清楚。此时此刻她的思绪混乱极了，一个人呆呆地在街上游荡。

路上有很多行人从眼前匆匆而过，结伴而行，都在交谈着，热闹，欢笑，但是歆歆什么也听不清楚。

最后，在广场公园的长椅边停住了脚步，广场上有一个小型的儿童游乐场，父母在一旁陪着孩子玩滑滑梯，好开心的样子。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很长时间，然后踏着落日，缓步回去。

天蒙蒙地灰了，暮色拥进房间里，开门之后歆歆径直上楼去了霍其琛的卧房，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拉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她看到霍其琛的枕边放着两本书，夹着书签，书页有些泛黄，原来他有睡前读书的习惯，自己通通不知道。

在昏黄的灰暗中，一个人，靠着床边，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很久，眼神里有深不见底的悲伤。

夜，透过百叶窗悄无声息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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