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们大多都是年少成名,因为他们在年轻时即十分了得,展露了相当的才华。
程颐与兄长一并师从濂溪先生周敦颐,邵雍,跟随名师自也有了高于常人的知识和眼界。
十八岁时来京师,他即作了一件事,以学生的身份书天子,恳请废世俗之论,以王道为心。
此疏当然是没有得到天子重视,不过可见程颐的志向。
后来程颐入了太学,拜入胡瑗门下。
当时胡瑗出了一个题目,颜子所好何学之论。
程颐在文章里云。
君子之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养,然而力行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故学必尽其心。尽其心,则知其性,反而诚之,圣人也。
此文得到了胡瑗的赞赏。
儒学原先就是出世之学,但明诚一说提及,儒学也转入了儒学‘明心见性’之说。
章越听到这些也明白为何自己以大学‘正心诚意’之说,会得到胡瑗的赞赏。
原来这是时代在召唤我们。
当然此说遭到很多人的抨击,正如后世的人批评理学的原因一样,认为理学近似于佛老。将儒家好好一个入世之学,变成了出世之学,这是孔子原来的意思吗?
但问题来了?为何理学会得到这么多儒家大佬的支持。
儒家是入世之学,但人都要知道些出世之学,用此寻求心灵的安慰。普通老百姓可以寻找宗教的需要,但士大夫呢?岂不闻子不语怪力乱神。
儒学放弃出世之学的后果是什么?失去了‘市场’。
一个学说哪怕说得再好,但首先必须保证生存下来。
所以理学即承担了为儒学补丁的任务,哪怕有些瑕疵,但也唯有留给后来人解决了。一代人只为一代事。
如果不的后果是什么?儒学只余空喊口号了。
好比东晋士大夫都是玄学与儒学合学,儒学是官方指导思想,入世的行为准则,不得不学。玄学是士大夫自学,因为喜欢学或者看不惯你司马家玩弄名教,咱学别的。故而玄学的本质是什么?抛开具体事务,专谈本体之论。
很多人都讽刺儒生空谈误国,但魏晋玄学的清谈,才是真正的空谈。
至于玄学的明体之学,也分为‘崇有’和‘贵无’。这与王学的‘四有’和‘四无’之争如出一则。
那么问题来,你是愿意在入世的儒家下讨论本体‘有无’之学,还是在出世的玄学范畴下讨论本体‘有无’之学。
聪明过人的可以‘四无’,愚钝顶点的可以‘四有’,但是世的人大多差不多,只是聪明多些的,愚钝多些的区别。
大多数人都是通过实践(事功格物)来认识自己的,但也可以认识到‘新的自己’再去实践(事功格物),这是一个交替的过程,而不是一触而就的过程。
所以说大学讲作‘亲民’,程颐将亲民译作‘新民’。
作新民,使民。也就是‘苟日新,日日新’。
只要勤学向,努力,每天都是一个‘新的自己’。
章越与程颐就此在斋舍讨论了一夜。
讨论至半夜,章越已是困了,正要合眼即被又有新的思路程颐拉起来,重新又讨论了一番。如此反复数次,章越几乎一夜没睡。
程颐确实如邵雍所言的‘聪明过人’,与章越相比只逊色在‘眼界’。不过大佬总是如此不近人情,要不是看在他是‘程子’的份(大佬得罪不起)章越早就生气了。
到了第二日,章越已是一副熊猫眼。
但程颐却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此刻闻得窗外鸟鸣处处,似有雏鸟在初试啼声,程颐则推开窗户。
但见春夏之交那明媚阳光正照进斋舍内,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来。
一夜没睡好的章越用手遮挡着阳光正要睡了回笼觉,却听程颐迎着朝阳道了一句‘吾朝闻道也’!
众斋舍的人一并摇头。
正所谓朝闻道,不如想睡觉。
大伙都被你们俩吵得一夜没睡,好不好。
但更惊讶的事,还在后面。这日程颐即去找到了管勾太学的李觏,直言自己打算放弃太学生的身份回乡研究学问去,没错,这就是打算退学了。
但此事被李觏阻止,程颐是他最赏识的学生之一,怎么会突然就退学了?
前程不要了?科举不考了?
这可如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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