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亡魂都在哭泣,哀怨滔天,却被那巨石镇压了数百年,有冤难诉,直到现在巨石被分开,那些冲天的怨愤,才得以重见天日,才得以在这本该荒无人烟的密林深处,四散开来。
越溪浑身湿冷,遍体生寒,脸上毫无血色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踏在细沙上的声音缓缓消逝,这一大片在她面前的墓冢,却仿若烙下了血的印记。
站立不稳的人,甚至瞬间跌倒在地,眼角浸满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浓稠的血色。
她在这里面感受到了同族的气息。
这片容纳了上万尸骨的墓冢。
足足一万三千七百五十四人,全部都是她的族人。
全部都葬身在同一天,在同一个人手下。
陷入无边黑暗的人手指无力地蜷曲起来,喉咙一阵阵窒缩地弯下腰来,似乎想抓住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没抓住。
流过她指缝的却只有柔软的砂砾。
紧接着,一团又一团墨色浸染般的水渍,砸在了她身下细软的沙土上,重重地砸下,最后却湮灭于无声,仿佛和着骨血,刺骨地冷。
染了血的夕阳在远处的山巅徘徊不去,群山上的重影沾着那铁锈味的油漆一般的色彩,倾倒下一片令人一阵阵晕眩的刺目的红。
巨石外围的草木蜷缩着枝叶,无声肃穆,林间聒噪的蝉鸣和鸟鸣无限拉长,像是学着杜鹃,声声泣血,听得人肝肠寸断,半秒也不曾停歇。
一直到夜色铺满了整个山岗,薄凉的满月攀爬上云巅。
绰约倩影晕着冷意,在深暗中被寂静吞噬。
无声酝酿着无尽悲伤的漫漫长夜里,仍然跪坐在那一片墓冢前的人,纤细单薄的身影后,巨石阵外,草木低吟,万物同悲。
浑身冰寒,意识僵硬的人慢慢地撑着地面,屈起了早已麻了的腿,站了起来。
身形一晃,到底还是没有倒下。
瞳孔却已经到了涣散的边缘,没有焦距,亦或是不敢有焦距那些墓冢太过沉重悲痛,刻着的名字让她不敢去看,不敢去想。
她转身,拖着近乎麻痹的腿,在无尽的墨色中,慢慢地往这片墓冢外,一步一步走。
耳边不知是谁在说,在低叹:“唉,我说你们,对孩子也好一点,她才这么着她学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在柔声:“没事的啊,姨姨明天就去和你爷爷告状去,告诉你爷爷,你不想学那些东西,我们囡囡不想学,谁也别想逼着我们囡囡学!”
还有成千上万个声音,一个接一个的响起,不知来处,却无比清晰:
“囡囡啊,你妈妈又让你罚站啦?”
“你才多大啊?这么就知道夸人了,嘴这么甜,嗯?”
“阿姨以后也生一个女儿,像你这么可爱,好不好啊?”
“来,哥哥这里有糖,拿去吃,以后要好好听话,知道吗?”
“下次小心一点,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人守在这水边救你的知不知道?”
“谁说长得好看的姐姐就不一定是坏人了?我也有可能是坏人,你可要小心了,姐姐说不定哪天就把你拐回家了哦。”
“你这个小鬼,还知道抽旱烟,嗯?把爷爷的旱枪还回来,不然爷爷可要打你了啊!”
成千上万个声音,全部都和她有关。
那是一整个族群的人,给予她的,生命里少有的可以毫无顾忌地笑闹的无忧时光。
她怎么会忘了呢?
她居然忘了
越溪踉跄一下,浑身僵硬的人落进的却是熟悉的怀抱。
她无力地想要睁大眼睛,泪水却先一步模糊了视线,滚出眼眶。
她不住地伸手去抓男人的衣服,开始大滴大滴地掉眼泪,悄无声息。
陆景清心里猛地一疼,紧抿着唇,伸手抱住了几乎要站不住的人,将她抱回了基地。
身后的巨石墓冢,在浓稠的夜色里,寂静矗立。
越溪醒了。
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干涸的泪痕让她的眼眶一阵阵发酸,喉咙也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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