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过多久陈大叔就偏了一只眼睛瞄着堂屋,眼神像锥子一样把钱屿从上到下划拉了一通,胸中的愤懑越来越大,最后化成一个翻到后脑勺的大白眼。
花生米的油香飘了满院,周鹤岚先给他抓了把热乎的然后又抄起了小菜,周鹤岚的厨艺也是一绝,陈大叔一下子就闻到了肉香,再一通浓油赤酱就把他的馋虫引得高高的,嘴里的口水怎么都忍不住。
“周大人,炒好了不,我这肚子可快饿瘪了。”周鹤岚哈哈笑了几声,“马上好,你去看看钱屿有没有走,没走的话让他留下来一起吃顿呗。”
“给他吃什么吃,给狗吃……”陈大叔正要发作,转眼就看到那匹布衣怀里揣着东西东倒西歪地跑了,姿态就像没有骨头一样,甚是诡异,就连门口的凶猫都没敢拦他。
周鹤岚端着小炒肉走出来,陈大叔赶紧说,“大人大人,我看到他揣着什么东西走了,快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丢东西!”
周鹤岚住的也就是三间小木屋,一间烧火一间堂屋一间卧室,里面的东西也不新不旧,但处处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物什陈列得井井有条,陈大叔一进屋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大人,你快找找有啥东西不见了,他跑不远,我一下子就能帮你追回来。”周鹤岚把小菜放在桌子上,“没事的啦,不用看我都知道他拿了啥,钱屿这个鬼肯定拿了我的书。”周鹤岚指指他床头空空的小柜子,“五本,都没了。”
陈大叔骇然,“书一本也要半吊钱呢,他一下子就拿五本……不成不成,我决计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说罢他就要走,可周鹤岚一句话就把他喊了回来,“那你饭不吃啦,我都炒好了诶,要不你吃完再去打呗。”
“成,反正他也跑不掉。”陈大叔很干脆地坐下吃肉,周鹤岚也很干脆开瓶倒酒。
二人一来二去一碗酒就见了底,陈大叔放下筷子好好问他,“周大人,那您也和我说说,您为啥这么偏袒那个钱屿啊,他只不过是当初你路上遇到的乞丐,我们好心带他回来,可他呢,啥也不干全靠你养着,成天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他抢娃子的书现在连你的书都抢你还要让他去看土地庙,你就不怕他毁了这庙?”
周鹤岚微微一笑,“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大家都对钱屿很看不惯,但他其实不是傻,他只是爱书成痴。”“啥?什么痴?”
“爱书成痴。”周鹤岚说,“就跟我们抽烟喝酒一个道理,我们离不开烟酒他也离不开书本,就是对看书上瘾啦。”
陈大叔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这世上还有对看书成痴的,啥稀奇玩意儿。”
周鹤岚咂了一口酒夹起一颗花生米丢嘴里。“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就那样的稀奇玩意儿。”陈大叔愣了片刻说道,“看书成痴……都说痴了那不就还是傻么,你不能让个傻子去看土地庙啊,万一仙界怪罪下来我们都要遭殃的。”
“这怎么会是傻呢,那个痴是痴迷的意思,就跟酒鬼烟鬼一样,就问你你看到的酒鬼烟鬼都是傻子吗,不是吧,那钱屿也是这个道理啊,只不过他不抽烟不喝酒只是爱看书而已。”周鹤岚又说,“而且我告诉你啊,天上的神仙都特别喜欢肚里有墨水的,读书人的人气儿比未经世事的童子还好闻,神仙尤其喜爱。我也不是傻子,我就真愿意养一只白眼狼啊,就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周鹤岚一敲桌子笑得格外志在必得,陈大叔如醍醐灌顶瞬间开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大人怎么愿意做这赔本买卖,原来早就有打算了,高手高手,敬您敬您。”“啊啊这多不好意思,喝,一口气全干了。”“干。”说罢酒碗砰的一撞,二人仰头一口干掉碗中酒哈哈大笑。
院子里的泥地被阳光炙烤着,花猫无精打采地躺在堂屋地上望着外面,两只灰溜溜的麻雀很早就落到了院里的歪脖子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里屋,像是被晒傻了一般。
眨眼就到了晚上,花猫趴在门外悠闲地舔着爪爪,堂屋里点着星点烛火。周鹤岚拄着单拐关上栅栏门,右腿跟他的拐杖一般细,可左身的腿却在膝盖那里戛然而止。
他腋下夹着拐,手上慢条斯理地绑着被陈大叔踹坏的院门,中午聊着聊着他就喝高了,跌跌撞撞地出去时顺脚就给栅栏来了一脚,险些把周鹤岚的院门直接踹飞,周鹤岚见他作势又要踹先一步抬脚踹在他屁股上,喝麻了的陈大叔一点也没发觉,屁股上带着个脚印乐呵呵地回了家。
月明星稀,夜风阵阵,周鹤岚边绑着麻绳边望向远处的灯火人家,萤火般的温柔从他眼底慢慢出现。
眼前忽然与另一个小村子交叠,那个时候他也是一个人住南头,村里的人都集中在北头,白天他帮村里人下田干活,晚上住在田边的棚里守瓜田,因为是吃的百家饭他不好意思吃太多,半夜总会被饿醒,然后他就躺棚里数着天上的星星,直到紫气东来,云开日出。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的确很苦啊,可并非无处可去,他更不是喜欢吃苦的圣贤之人,相反他是一个极其传统且小心眼的小人,所求的也不过“安稳”二字,所以他不惜一切地反抗师父,放弃自由超逸的云游生活,典当了本当被他视为生命的华章书就,换得白银五两,过上了俗人的生活。
周鹤岚手里的动作一停,眼睛斜了一下,温缓的声音里有些许不满,“我说过,在我清修的这三个月里谁都不许来打扰,你们聋了还是怎样。”
树上那两只呆麻雀振翅一飞,“哗”的声变成两个身材修长穿着黑风衣的黑衣人,宽大的罩帽遮住他们大半张脸,露出些许惨白如纸的肌肤,站定后二人单膝跪地俯首参拜,他们四肢上都环绕着一圈金色的铭文,腰间别着一把黑气所聚的长刀。
“蓝凫大人派属下前来探望大人,大人可有吩咐。”黑衣人木木地回道。
“那你呢?”鹤岚问另一个黑衣人。
“旭马大人派属下前来探望大人,大人可有吩咐。”
“没有没有,有事我不会直接喊你们啊,合着他们俩是怕我三个月不用弥魂契就忘了怎么用吗,无聊!回去!”
周鹤岚一声令下,但闻砰砰两声那两个黑衣人就不见了踪影,周鹤岚这才重新修起了可怜的栅栏,绑上最后一个蝴蝶结才拄着拐噔噔噔地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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