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被害,幸福的人生彻底崩塌,你知道我那时想的却是什么吗?我的第一反应竟是恐惧。我害怕被他杀死,害怕被他折磨,害怕变成我父母和姐姐那样……我瘫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吸干了姐姐尸体里的血液,然后冲着我肆无忌惮地狂笑,最后把手伸向了我……
或许是想作垂死挣扎,也可能是想尽早死掉和家人团聚吧,那一刻,恐惧很短暂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强烈的恨意和杀意填满了我的内心,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能变得如此恶毒。看着他慢慢把手伸过来,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绝对要杀了他,我沦落到什么境地、死得有多凄惨都无所谓,我必须杀死他,杀了他就是我从今往后的生存意义。他对我的亲人做过什么,我就一样样奉还回去,要让他绝望地哭泣着求饶,最后在痛苦中死去……”
他们穿过一架天桥,空蝉的双眼闪烁着与刚才道三相似的鲜红光芒。
“……然后我发现,窗外整片天空瞬间变得血红。”
“哈?”物哀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血红的天空”指的是什么。
——火种。
在即将被杀的那个瞬间,空蝉由看不到火种的普通人变成了适格者。
“在就要被他杀死的关头,我被火种的射线照射到,成了本我适格者。在这种时候变成适格者,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我第一次变成了这副模样,马上把蝎尾对准他,发狂着想取他性命——但是他妈的!”
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的空蝉猛然怒吼一声,吓了物哀一跳。
“和我对视了几秒,那个杂种居然打消了取我性命的念头!他随手放倒了我,然后从窗台离开了——就和他那个爬虫类狗腿子刚才所做的一样!”
空蝉用仅存的力气挣脱物哀,奋力冲着路边的墙壁来了一拳!
“我的时间永远停在了那一天……一切事物都在前进着,唯有我一直驻足原地,因为我活着只为了报那一天的血海深仇。”空蝉恶狠狠地摩擦着撞在墙上的拳头,从指缝间迸出一股鲜血,“我装作放下过去,在将台的保护下活了七年,只为了能成为烟灰,追查到他的行踪后把他揪出来处以极刑。我要让他打从心底后悔七年前所做的一切……残杀至亲和放我一命,我要让他知道,他当初放跑了取他性命的死神。”
物哀默默地看着情绪爆发的空蝉,她甩掉了拳上的血,喘了几口粗气,又再度失去了平衡。他过去扶住她,带着她继续前进。
“……我还是放跑了他的手下,就和当初放跑他一样。”走在一栋楼的楼梯上,她突然沮丧地说。
“你给他造成了不小伤害,把他逼退了。”物哀低头看着路。
“不……野槌蛇根本没动真格。直到他用三个蛇头嘶喊、用蛇牙死死咬住我的蝎尾,我才意识到他之前都没在认真打。”空蝉哽噎着自我否定,“他甚至为了让蹂躏更有意思,先让我学会了好几种新毒,再慢慢享受虐待的快感。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物哀不知道此时还有什么话语能让她感到好受些。他看向空蝉,她的眼角并没有泪珠落下,相反,她依旧两眼都是仇恨与偏执,只是那瞳孔深处多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在当上烟灰后,我马上暗中查阅局里的档案,调查和剜骨虫有关的适格者。最早和这些人其中之一接触时,我深深认识到了这些人都是群死不足惜的人渣,而在拷问的过程里,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绝望,这些人渣也给无数个家庭带来过一样的恐惧和绝望……
所以我第一次杀了人,成为了‘双尾蝎’。
虽然我只是为了追查剜骨虫,但不知为何,即便是残杀与他无关的人渣,我也能感到一种奇妙的情感,自己似乎离目标又近了一步。既然没人用绝对的暴力给这些人渣降下痛苦和崩溃,那就由我来做那个人……等到我知道自己被称为‘恶人杀手’时,一切早已无法回头了。”
空蝉冷冷地咧嘴笑了一声,暂时不再开口说话。
他们穿过了一条架在楼宇之间的公路。过了这条路、再进楼里乘电梯,南部中央大厦近在咫尺。
“将台……我小时候管他叫叔叔,后来管他叫老头子。我实在不习惯叫他父亲……哪怕他一直都对我很好。”空蝉又低语道,“家人被杀后,他主动提出收养我,这么多年一直未娶无后。他希望我能像其他孩子一样正常地生活,忘掉伤痛、远离一切风波,就算做烟灰也不能进作战科,因为每天都要上前线,一不注意就会死掉。”
她又苦笑一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一直都不知道……他越是想让我平静地活下去,我就越是逆着他的意思来,进了作战科,擅自追查剜骨虫,最后成了杀人狂。
信风,啼猿和东云都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迟早会告诉他。我真不想看到他得知一切时复杂的表情。”
“……那是接下来再去考虑的事情。现在先把这身伤养好。”
物哀说道。他一路扛着空蝉走到这里,体力也差不多要见底了,好在他们此刻已经身处南部中央大厦内,乘完这趟电梯,就能见到其他人了。
“……呵,真亏你说得出这种话。”空蝉瞥了戴面具的物哀一眼,“你可得把自己的身份藏好,别让老头子知道你也成了通缉犯……可经受不住两次刺激。”
物哀愣愣地转头看向她,喉咙深处一时挤不出声来。
“你说什么?”
“别装傻了,我也算从小看着老头子耍刀看到大,几次战斗看下来,不难发现你们剑术的相似之处。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电梯里,空蝉有些颤抖的声音在持续回荡。
“你就是父亲和将台当年在战场收养的那个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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