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桃树根离地四尺高左右的地方,有明显几处被砍伐过的痕迹。虽说伤痕已愈合,但不凑巧的是,这几处伤痕恰在桃树的根脉之上,且刀深异常,怕是会影响到这棵桃花树以后的修行成果。她养了二千多年的桃树,常见树苗幼小时,会被动物的利爪或牙齿啃咬过,但都不及这几处刀伤,可见到时下手之人的凶狠。
这几处刀伤一直未能消除,可见是根基受损严重,这对于一棵将要成精的树影响极大,一向喜爱桃树她不免觉得可惜了这根灵性极深的桃树,如此想着便不自觉的眉心浅皱,素白若凝脂的手来回抚着这几处伤痕,若有所思的一语不发。
她思索着,待回到洞府后,定要找时间翻一翻书籍,许是能找到一些弥补的方法。她是真心喜欢这棵桃树,不忍它因这些伤痕而导致最终功亏一篑。再者,既已帮它筑基,那就必然要帮它到底。
“姐姐……很疼吗?”
韩勨从桃花树后转出,就看到她来回抚着树干上几处明显的伤痕,久久不语。他望向那些伤痕,心底的愧疚日渐愈盛。
因那几处刀深异常的伤痕是他前些年心中抑郁不忿时亲手砍下的。
“你说什么?”
她心思游离之下,一时没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疑惑不解转头看他,神色清冷而淡漠。她本就不是热情之人,无论是面对何人,都是一向如此,甚少有过度喜悲之情。
不曾想韩勨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的这句反问是在向自己表明了气愤与嘲讽。他心底的愧疚与歉意如山崩瓦解将他掩没,更羞于再为自己辩解脱罪。
姐姐定然是知道的,可她即便是知道那个挥刀砍树的人是自己,也还是怜惜他,不惜冒着被人识破的风险,也要现身救他于病危之时。怕他受有欺压无力养活自己,而在离去时特意留下了丰厚的银钱,知道他怕黑后,便将价值连城的宝珠也留给他用作照明。
姐姐的出现,就好似那颗突然出现在黑暗里的宝珠,驱走了一切黑暗与绝望。
越是想着丹墨璃的好,韩勨就越是不敢抬头看向她,怕会在她的眼里看到愤恨与恼怒。于是,为了抚慰桃花树的伤心,也为了抚慰自己内心的愧疚,鬼使神差下,他竟也伸手抚向那几处树瘤。
她愣了一下,只看到韩勨的手,与自己的手紧挨着在一起,他的手虽也白晳,却比自己的要宽厚许多,指甲修剪得圆滑,指尖处有细茧,是常年提笔的缘故。两只手挨得这样近,只要微微一动,就能触碰到对方。
她能清晰的感觉出那只手上传来的温热,对于本就畏寒喜暖的她而言,那手心里的温暖是如此搅乱她的心,若不是她一向冷静自持惯了,若此刻面对的人不是韩勨,只怕她会握着那只手,感受一下那股温热。
但那人是韩勨,是差一点被自己的吓死的小书生,所以她总是会小心留意着,生。“自己一不小心显了本身,再吓着他。
她怔怔看着那只手,发现相比其他读书人这双手要粗糙一些,因他家中无人照料,许多事要自己动手,但又比正经庄户人家的白细,因他不需要下田干活,原本属于他的田地,早被他的堂兄以各种名义抢夺了去。
“小时常坐在树下听母亲讲故事,听母亲讲得最多的便是这棵桃花树的来历。”
母亲生前极为珍爱这棵桃树,总喜欢抱着他坐在树下乘凉,边讲着故事,边望着路尽头,等父亲归来。听说这棵桃树是在自己还未出生时,父亲知晓母亲喜爱桃花,遂特意亲自往山中苦寻良久才找到这株花开极盛的桃树,又谋划了多日才安然无恙的将这棵桃树自山坳深处辛苦移至院中。
这是父亲送给她做生辰的礼物,母亲每每说起时,都极为骄傲。不想后来父亲出行途中遇难,竟一去不回。母亲因打击过大,此后也一病不起。她离世前一直叮嘱韩勨日后定要好好照看这棵桃树,只是那时他年幼无知,不明白母亲的心。
有一日她被别的孩童欺辱,看到人家都有父母护着,独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泥地了不知所措,浑身疼痛。
许是说到了伤心处,他眼底有泪光来回闪烁,她见后心中一下就慌乱起来。
因是天生冷血,她素来清心寡欲缺少共情之心,无法体会到他人的喜怒哀乐,自然也不懂要如何安慰别的心伤,所以她一向怕人在自己面前哭泣。
这会看他神情尤为悲伤,担心一会他若真哭了起来,自己该要如何安慰才好呢。
韩勨沉浸在自己的过往里,没能看到她的担忧和困窘,只是自顾自继续说着伤心事。
“那日傍晚回到家中,看到家中冷冷清清,除了这棵桃树,四下空空如也,我恼怒父母为何要丢下我一个人活着,无人照看,无人疼惜。无论寒暑都要忍饥挨饿,任人欺辱而无力还击,我一时悲愤不过失了理智这才会拿起砍刀,砍了几下。”
他说完,低头悔过良久后,才敢抬头望向丹墨璃,语音忽而低柔的说道:“姐姐当时……我是说,当时桃树是不是很疼?”
他忽而低柔的嗓音,听得她心头微微起颤,指尖不知为何抖个不停,慌乱无措下忙将手收回袖里,紧紧掐着指尖。
至于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她也不是很明白,这样紧张慌乱的感觉陌生的很,但让她觉得将手收回要好一些。只是心下突然有个念头一闪即过,她看不真切,却觉得这念头很是荒唐。
“应该,不会觉得很疼,这桃树……很有灵性,并非是寻常树木,想来一些轻微的小伤也并不足以伤到它根基。”
况且有她在,这树即便是有些小伤,也无甚大碍,眼下虽无法,但日后总能想到办法为它修补回来。
“你也无需过于自责,我可以想法子将这树瘤及伤痕抹消掉。”树干上的刀痕如此之深,她原以为是哪个成年人所砍,不曾想竟是他,想来他当时必是悲过愤,以至于才能砍下如此之深的刀痕。可怜他年幼弱小,就要遭受世界的人情冷暖。
“真的可以修复好吗?”韩勨闻言,原本悲伤的神情转而大喜,目光灼灼的望向她。
她点点头,其实这并非是多难的事情,她在洞府的后山坡上养了万棵桃树,一片无际桃源连绵方圆数里。这其中就有数十棵桃树在暖玉沁的加持下,活了千年,纷纷成精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它们的根基灵性没有这棵来得深厚。
虽是被伤到了根脉,但若真想修补好也不是难事,待她回去后找找书籍,再问问其他的树妖,看有无他法。若真的无他法可寻也不碍事,再不济,左右也不过是费些玉琼露罢了。
这玉琼露自三重天而来,是龙英元君亲手调制而成的,若是饮用则可以滋养容颜,提升修为,是巩固仙灵的上佳之品。
若是用来滋养这棵桃树,那更是绰绰有余,指不定还可助其一臂之力,能早一步修出灵丹,化出身形。
“那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吗?若是有姐姐你但说无防,放心,我定能做好。”韩勨很是开心,若是能重修好这些伤痕,他内心的愧疚之情也能少些。
自去年她走后,每日里坐在这桃树下思起她的好,自己的心都如同被利刃划过,钻心的疼。
心疼她曾受过伤,更让他愧疚难安的是,这伤是他亲手造成的。
仍记得当时自己几刀下去后,他便震惊的看到桃树自刀缝处留出一滩透明色水渍,如人在受伤后所流下的血迹一般。像是能感知到疼痛似的,桃树无风之下抖落了所有的枝叶,只余一棵光秃秃的树干,枯萎衰败了整整二年。
自那之后,他便知此树不凡,虽是不敢猜测是否真如话本故事里说的那样有成精之像,但也再不敢轻易接近了。
若非后来听闻师娘闲言絮语里讲到,桃树是灵性之物,可用来辟邪,假使成精也定不会害人,只怕他连这院门都不踏入了。后来每每思念父母时,都会想起母亲的叮嘱,再看一眼枯枝
直到去年初,桃树才又重新生枝抽芽,长出了新的枝叶,但已远不比往年的花繁叶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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