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头一次,丹墨璃对心中一直敬畏的天道,产生了一丝怀疑,与不信。
跳下屋檐,她小心的查看着周围的环境,也不知是因地处深宫的原因,还是因夜半无人,总之此处寂静的让人心慌,四周皆是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而这片黑暗里有无数冤魂环绕湖面,那自湖底下不断升起的怨念几乎遮盖了整个湖面。
她想,即使是处在白日里,也应是无丝日光能穿透那片怨念而落在湖面之上。
再看这间屋子,许是因建在水中的原因,门柱上,地面上,甚至是墙壁上都爬满了绿苔。屋内昏暗的灯火映射在窗上,油然而生的诡异感笼罩住整个宫苑内。
丹墨璃轻轻推了下门,那门上发出一道“吱呀”的刺耳声,在这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门未锁,一推即开。
屋内挂满经幡,点了数百盏油灯,正门处立了座神像,是南方梵宝昌阳丹灵真老,神像闭目拱手静坐,左右各站了一个童子,一人手捧葫芦,一人手捧丹炉。
神像前设了香案,燃着三根尺余长高,拇指粗细的清香,案前放了个一丈高,三尺多宽的炼丹炉,幽幽的药腥味所从丹炉内散出,弥漫整个房间。
炼丹炉前的蒲团上,有一身穿紫红云鹤法衣道袍的人背对着门打座,银白的无一丝黑色的头发高盘于顶,用一根白玉云纹簪固定住。
那人正闭目静坐,听到身后有门开的声音,缓缓睁开眼,转过身来,望向门口处。
鹤发童颜,眸色漆黑无光,过于白皙光洁的面容,及一张鲜红的嘴唇。凡人见之会深信不疑这是位法力深厚的道长,而丹墨璃却一眼看出,眼前这位并非道士,更非道长。
他勉强只能算作个术士,懂些八卦五行,岐黄药理,以及炼丹之术罢了。
这人看着面容白皙,光滑无皱,似是个年轻的郎群,但实则周生死气沉沉,宽大厚重的法衣下隐约还有一丝尸臭味传来。
这人虽还活着,但他不过只是一个活死人罢了。
可就是此人将妖毒种在了韩勨的体内吗?
丹墨璃垂于身侧藏在袖摆中的右手张开,而后五指屈作爪,指甲“嗖”的一声伸出一寸长来,尖锐而锋利。
她正要下手时,那活死人原本黑沉无光的双眸瞬间亮了一刹,从蒲团上跳起,鲜红的嘴唇咧着笑,对着她失声惊叫。
“恩人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你!”
说着他扑倒在丹墨璃的身前,伸手抓住她玄色曳地的裙摆。
“你是何人,怎么会认得我?”
丹墨璃皱眉后退一步,看着被拉扯着的裙摆,心生厌恶。
灵修之人对气息十分敏感,最喜仙灵之气,最恶血腥臭味,而眼前这个活死人生上的血腥味着实另她作呕。
“恩人,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人从地上爬起,跪在丹墨璃身前,只是抓着她裙摆的手却握得死紧不肯放。声泪俱下的哭道:“一百五十年前,是你将我从山里救出,还给了我一本仙书,如今一百五十年过去了,我日夜不敢忘了您的大恩呀。”
一百五十年前,丹墨璃闭关的前几日,在山涧深坳的夹缝里救了一个凡人。
那人是个医者,冒险进山来是为寻一味药材,不想药材未找到,却脚下打滑跌落进山坳里,也不知被饿了多久,在将死未死时恰好她从旁路过,听到气息微弱的呼救声,这才将他救起。
那时他只剩下一口气了,再不救便要去阎王那报道。
她观这人耳后有一道红线,那是功德线,由此猜想这人应是个心善仁厚之辈,也可救他一命。便喂了他一颗能活命的清灵丹,待他醒后,又送他下山。那人为回报救之恩硬是要将一枚寒玉佩赠予她,承诺日后她只要拿这枚寒玉佩往京都寻她,必当还她救命之恩。
丹墨璃那时救他只是顺手,压根未想过索要回报一事,所以也就没有收下那枚寒玉佩,将他扔在山下转身就走。岂知那人是个脾性倔强不服输的,自己不肯收他的寒玉佩,他就又重走回山里,没吃的饿了几天,差一点又饿死在山里。
丹墨璃将他丢到山下,可他醒后就又往山里走,饿晕了,受伤了,也不后退,这样来来回回,倒成了山里的一道奇景,身在暗处的那妖鬼精怪们整天都乐此不疲的看着他边走边爬的一步一步往与她初遇的地方走去。
便是雨燕也来嘲笑了她两回,最后她实在被烦得不行,又不能真的弃他不管,唯恐他若真因自己而死在山里最后再变成自己因果孽缘,就只好收了他的寒玉佩。
但为了不欠他人情,不与他有任何因果纠缠,便将自己刚写的一本医书还赠给了他,就当是了结了此缘,再无瓜葛。
她没想过,隔了一百五十年,自己还能再见到那位医者。
当年那个倔强清秀的少年医者,如今已是物是人非,成了个满手血腥,满身尸臭的活死人。
“你可是想起我了?”因她了然的神情,他将死的眼迸现出一缕疯狂的光芒。
那光芒下,还有一点情愫,与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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