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太夫人摆了摆手，说道：“听到斐儿被封后的消息我就马上赶回来了，哪里还有报信的时间？这屋子虽然是空着，但我听说你也天天派人天天洒扫，没什么不好的，横竖东西都是现成的。”说着，她捏着韩云鼎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着，说道，“来，让祖母看看……你这孩子，怎么就瘦成了这个样子？”

“瘦些怕什么？”韩云鼎强笑道，“这次祖母回来，让我沾沾祖母的福泽，您这次多住些日子，我身上的肉不就又养回来了吗？”

“那敢情好，我也许久没回京城了，正念着京城的小吃呢！”韩明实也凑趣地说，“那祖母干脆留下来长住好了，孙儿这就打发人回庆安取祖母的东西。”

“我就长住在这里，你大哥还敢少了我的吃喝不成？巴巴地念叨着我那些东西。”韩太夫人半真半假地说着，满脸笑意地看了韩云鼎好一会儿。

祖孙三人在屋里说笑，不一会儿，韩太夫人的庶子、堂侄们也挨个带着媳妇儿孙来拜见。

韩太夫人的神色不再那么热切，但也很慈祥地挨个问了，又准备了礼物。接着，又是同辈中的一些妯娌、姐妹之类的来见，最后还有那些已经告老的老仆等等。韩太夫人没多大一会儿就乏了，向韩云鼎说道：“算了，咱们别在这里了，去你的闲云居看看，咱们也躲躲清闲。”

韩云鼎知道她这是有私房话要跟自己说，当然欣然应允。

韩太夫人只带了韩云鼎和身边一个亲近的老嬷嬷，南宫月、青莲、碧荷三人跟在左右，大气也不敢出。

韩云鼎扶着韩太夫人进了闲云居正屋，韩太夫人却看见屋子里前人遗留下来的书画、摆设，便又想起了韩云鼎的祖父和父亲，不由得又哭了一场，好不容易才劝了过来，她擦着眼泪说：“这才是我不愿意在京城住的原因，看着这里的房子、东西都还是一样，总觉得人好像也好好生生地住在这里一样，做梦也总是梦到他们。”

这番话让屋子里的人都唏嘘不已，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韩太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她才擦了泪，对老嬷嬷和青莲碧荷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让南宫留下，你们在外头看着别让人进来，我有话要和鼎儿说。”

屋子里的人都被遣了出去，只剩下老夫人、南宫月和韩云鼎三人。

韩太夫人拉着韩云鼎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说：“斐儿，苦了你了。”

很久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了，韩云鼎……不，这个时候她可以暂时放下这个面具，做回韩云斐，她只是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已经近十年没有人提起过韩家了，我还在想，斐儿没了就不会再有人想起韩家了。咱们韩家也能喘口气，没想到……”韩太夫人说着叹了一口气，眼里又蓄满了泪。又说，“这个时候她却……”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韩云鼎猜她话里没有说完的“她”指的应该是宫里的韩太后。她扶着韩太夫人，说道：“祖母，事已至此，哭也已经没用了。皇上追封韩家女儿为后，其实也只不过是要韩家女儿一个名字而已，在宫里也不过是一个牌位，起不了什么大用，于咱们家也无甚大碍。”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韩太夫人拉着韩云鼎的手，说道，“怕就怕后面还有事。”

如果有人要生事，那躲是躲不过去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哪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但韩太夫人却迟疑着向韩云鼎说道：“斐儿，祖母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或许是眼下这局势的解决方法。”

“祖母请吩咐。”

“祖母年轻的时候有一个结了金兰的义妹，光耀末年的时候经历献王之乱离散了，后来献王被诛，而我也因此结识了你祖父，没多久就嫁到了韩家。后来，我也曾托你祖父到处寻找，却是了无音讯，一晃已经是四十八年了。”

“谁知去年的观音诞，我到庆安昭觉寺祈福，昭觉寺的住持竟然在同一天接了两家人的香火，两家的奴仆都不肯相让，跟昭觉寺的僧人们争执不下，最后竟厮打在一起，把两家的主子都给惊动了。”韩太夫人说着笑了笑，“在我身边服侍了多年的张嬷嬷出去调停，回来的时候把对方的老夫人给带来了，我一看那老夫了跟我差不多年纪，行止之间亲切有礼，看着甚是可亲，我们俩人对上了话，这才知道这位老夫人就是我失散多年的义妹！”

“这可是难得的缘份，定是冥冥之中早安排好的。”韩云鼎笑着说。

“可不是？”韩太夫人叹了一口气，似感慨又似无奈地说，“原来我这义妹几经流离后嫁到了江南傅家，那一次是上京看望重孙的，虽然是商贾之家，但家底殷实，儿孙满堂，倒比我这正一品的荣国夫人过得滋润些。”

韩太夫人无缘无故说起这个定然不是一时感慨，而是意有所指吧？韩云鼎安慰地反握住她的手，继续听着。

“十年前你父亲离世，没过几年你嫡兄也走了，韩家的天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我真恨不能随他们去了！那时候所有人都盯着韩家，我一个孤老婆子没有办法，为了守住正房里最后一点血脉，也是怕你再步上你姑姑的后尘，才不得不让你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儿家顶了你嫡兄的名字，把这个家一撑就是三年。现在尘埃已定，新皇登基，你姑母也失了势，天下人也慢慢地忘记了韩家，趁现在还没有出什么乱子，你……也可以歇歇了。”说到最后，韩太夫人已然泣不成声。

韩云鼎大概猜到韩太夫人要说什么了，她的唇角弯起个似有似无的弧度，淡淡地说：“祖母，斐儿身为韩家女儿，为韩家尽一份力是应该的，请祖母别为此事挂怀。”

韩太夫人看不出韩云鼎的想法，却知道是自己亏欠了孙女，强抑了泪意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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